前日,童年補習中心有小小升級一番。
因著店員增多,外麵的玻璃茶室最近也緊俏,路遙用人氣值擴大空間,在貨架後另一側增加兩間茶室,又在補習室一側新辟一間員工休息室。
休息室裡有沙發、玻璃茶幾、冰箱、電腦,進門靠牆一側還裝了員工物品櫃,儘頭還有茶室和洗浴室。
而前麵小賣部和門口安裝了監控,後台設置在休息室。
胡椒自第二次補習結束,陷入長久的沉默。
路遙瞧著他魂不守舍,沒有繼續勸解,放他自己思考。
臨近中午,姬非命送來午餐,路遙叫徐曉曉、白頤和胡椒一起到休息室吃飯。
飯是盒飯,每人一份,兩葷兩素,一份湯一份飯,還有一份飯後甜品。
白頤揭開餐盒,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餐盒一角躺著兩隻油亮的深海大蝦,有些驚訝,待嘗了一口,眼中更是驚豔。
“咱們店裡每天都是這樣的夥食?”白頤沒忍住問。
這蝦新鮮,料理得也是恰到好處,吃起來脆彈回甜,一身的疲憊感都被治愈了。
白頤雖是白家旁支,家境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高級海鮮、定製餐食不說天天吃,肯定不陌生。
她也去過很多地方,還在國外留學四年,不是沒見識的人,卻也被商店街豪華又美味的午餐震了一下。
徐曉曉眯著眼睛狂點頭,“我懂我懂。店主開始說店裡提供早午餐,我也以為最多是集體叫外賣。哪想到每天都有命叔送飯,食材豪華不說,還都好吃得不行。”
而且餐費都是店主填了。
對於徐曉曉來說,這份工作看似與她之前的工作性質差不多,待遇卻是天差地彆。
說到這裡,徐曉曉湊近白頤一點,眼裡冒出星星,低聲道:“今天主菜是海鮮,過幾天應該會換成小肉排。那個肉特彆奇特,可以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肉。”
徐曉曉說得是從亞曆山大大陸進購的魔獸肉。
白頤一聽,不由期待起來,也低聲問:“菜式每天都換?”
徐曉曉點頭:“早餐午餐都會換,但都很好吃。”
白頤今早在家裡吃了飯才過來,還沒有吃過店裡的早餐,大感遺憾。
胡椒坐在對麵,原本臉色鬱鬱,吃了幾口飯,又喝了幾口湯,眉間鬱結消散了幾分。
補習中心的飯食確實好吃。
其實超能研究院的食堂也很豪華,裡麵提供的餐食也都是營養與美味俱佳,但好像也比不過補習中心。
吃過午飯,胡椒走出補習室,準備回研究院。
路遙跟在他身後:“我要調整一下補習方案,你的下一次補習時間也調整到三天後。”
胡椒點點頭沒說話。
他心裡其實已經認命,但麵對店主認真的神情,那句“算了”怎麼都說不出口。
兩人出來時,杜萩零正站在補習中心門口,仰頭看玻璃門上的招聘告示。
路遙站定在門口:“杜先生,吃過午飯了嗎?”
杜萩零後退一步,為胡椒讓路,同時對路遙點頭。
路遙看著胡椒慢慢悠悠走到路口,打了輛車離開,收回視線:“杜先生,請。”
杜萩零的目光落在前方女生的背影上,眼底光色晦暗。
他聯係過鄭思瑤和小美,兩人對童年補習體驗的評價極高,勾得他的心緒也無法平靜。
白頤聽見聲音,從休息室出來,看見路遙領著客人進來,立刻拿著筆記本出來。
午間有一個半小時休息時間,不過今日略忙,路遙晚點還要出門一趟,打算儘快處理杜萩零的補習。
杜萩零的補習目標與以往的補習生不太一樣,路遙坐下後,又為白頤做了介紹。
杜萩零和白頤寒暄兩句,便直接進入正題。
杜萩零坐在圓桌一側,深深看著對麵的女生,“店主,有把握嗎?”
路遙正埋頭看杜萩零的資料,相當專注,似乎沒有聽見。
白頤稍稍往路遙一側傾身,看到杜萩零的童年測試表,一眼看見目標一欄一排清雋的字跡,眼瞳微微收縮一瞬,又抬頭去看杜萩零。
這時路遙也從資料裡抬起頭,頷首道:“杜先生,您應該清楚我們隻是一家補習中心,旨在為一些有需要的人彌補童年缺憾。您的這個目標確實有些為難人。”
她早就看過杜萩零的資料,原本想直接回絕,考量之後,還是決定和杜萩零再見一麵,再做決定。
杜萩零眉眼苦澀,指節無意識在玻璃桌沿摩挲,“這就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
杜萩零出身底蘊極深的書香世家,家風中正,修養極好。
天之驕子,活到二十四的年紀,順風順水,幾乎沒有受過重大挫折。
他想彌補的遺憾不是來自心靈創傷,但也算是他兒時最無力的時刻之一。
路遙手指輕點麵前的資料,已經接受報名,至少回去看一下情況再做判斷。
片刻,她做了決定,抬頭看向對麵的男性:“話說在前麵,我無法保證一定能達成你所期望的目標。”
杜萩零自然能明白店主的意思,鬆一口氣,“多謝。”
路遙偏頭看向白頤:“你上午出來很疲憊,下午這趟還去嗎?”
白頤合上筆記本,躍躍欲試:“店主,我想去。吃過午飯後,好像沒那麼累了。”
她的話倒不假,一頓美食真的消解掉大半疲憊感,而且她對這次的補習也非常感興趣。
路遙點頭,目光瞥向杜萩零,解釋道:“視事件的複雜程度,今天我們可能隻是先了解情況。這次的補習,可能單靠我一個人無法完成。”
隻要能解除心結,杜萩零並不介意由一個老師負責,還是兩個老師負責。
方才路遙說白小姐是新來的補習老師,還在實習期,也就是說這次補習還是由店主主要負責。
作為一個醫生,他很理解帶實習生的必要性。
路遙從抽屜裡取出杜萩零的心靈鑰匙,遞過去。
杜萩零拿在手裡又細細看了一陣,才握住柄頭,緩緩插向桌子上的小銀球。
刺目的光芒閃過,杜萩零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花圃中間,鼻息裡滿是雨後泥土濕潤的氣息,轉過頭就能看見不遠處矗立的三層尖角古堡。
杜萩零不禁走動兩步,心臟砰砰砰,一下比一下快,急速跳動。
好像……真的穿越時空了。
杜萩零是那種極端理性的人,真正穿越時空之前,心裡其實對於店主的理論存有疑慮,但他聰明的沒有表露。
以至於此刻,久久無法從震驚中回神。
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杜萩零抬頭,水洗過的灌木叢碧綠如新,與開出嫩黃小花的藤枝交纏,驟雨初歇,薄霧彌漫,構成一副淡且寂然畫麵。
兩個腦袋忽然從那頭探出來,看到他,其中一人正朝他招手。
是路遙和白頤。
三人彙合,路遙打量不遠處的古堡,眼中驚歎:“這是你家?”
杜萩零眼底驚色還未完全褪去,點頭:“這裡應當是我家十年前的樣子。這個時間,家人恐怕都在殯葬館。”
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引擎聲,三人借灌木叢掩飾,遠遠看見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的少年從古堡的台階上緩慢走下,臉色木然。
杜萩零心臟驀的狠狠一跳,眼睛盯著黑衣少年,聲音幾乎喑啞:“那是我。”
路遙點頭:“看來是,你沒有和家人一起去殯葬館?”
杜萩零眉心攏成一團,眼中驚痛和驚奇交雜,“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父母又忙。那時隻有小叔叔還在上學,也住在家裡。隻有他會陪我玩,我跟他關係很好。他是一個很聰明,又特彆有耐心的人。得知他的屍體從漠陽江撈起來時,我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將自己關在房中幾日,不肯去殯葬館。直到這日,那邊通知要下葬了,逃無可逃,避無可避,我才懨懨地出門。”
杜萩零的小叔叔杜明堯這一年失蹤,此後杜家人四處找了兩個月,後來從漠陽江裡撈起了屍體。
根據治安局的調查結果,杜明堯可能是不慎墜江。
這其實是一個委婉的說法,就跟人行天橋的不慎墜橋一樣。
而當時沒有找到監控,也沒有其他有力證據,隻是根據屍體的情況給出判斷。
杜家人儘管驚痛無力,還是漸漸接受了這個說法。
隻有年幼的杜萩零一直無法接受,用儘了辦法,最後還是沒有找到線索。
這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平時不痛不癢,每當逢年過節,飯桌子上總是少一雙碗筷,大人們聊天習慣性避過某個話題,路過三樓那個和他緊鄰的房間,那根刺就會狠狠刺進皮膚、鑽進心裡,令他無法喘氣。
杜萩零這次的補習目標是找到小叔叔死亡的真相。
杜萩零無法相信,他小叔叔那樣的人,最後會選擇那樣的方式結束一生。
白頤伸長了脖子,眼中急切:“車子走了,我們怎麼辦?”
杜萩零沉著臉:“我知道在哪裡。”
清寂的彆墅區人煙稀少,打車不易。
三人趕到殯葬館花了些時間,又費了店工夫扮做工作人員,溜進杜家的靈堂。
被水泡過的屍體已經極力打理過,靜靜躺在靈堂正中,看起來還是浮腫慘白。
隻是略略看了一眼,三人就出來了。
時隔多年,杜萩零再次回到這段記憶,還是難以走出來。
從靈堂出來,整個人變得沉默消沉。
路遙思索一陣,出聲道:“我們再穿梭一次,回到更遠一點的時間,我想看看你小叔叔生前的樣子。”
杜萩零抬頭,眼中晦暗不明:“還能見到生前的他?”
路遙忍不住“嘖”了一聲,“走了。”
銀色的光團自路遙手心凝起,漸漸將三人包裹。
光團消散,三人再次回到杜家的古堡。
隻是這一次,園圃裡還沒有灌木叢,四處都是盤枝錯節的帶刺藤條,大朵大朵粉色的、黃色的、白色的重瓣玫瑰凝著朝露,交織成漂亮的牆壁。
雕像噴泉前的長椅上,坐著身穿米色高領毛衣的少年。
少年手裡拿著一本書籍,晨風拂開他前額的碎發,露出一雙深邃逼人的眼睛。
他目光略略落在書頁上,長腿交疊,不知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內容,嘴角逐漸彎出一點弧度。
忽然,一個小少年捏著一隻妖怪形狀風箏跑過來,猛地趴在少年腿上,“小叔叔,陪我放風箏。”
這是少年時的杜明堯和幼年杜萩零。
杜明堯警惕地將書本舉高,眼裡有些無奈:“這就起了?今天沒和小謝他們約著看動畫片?”
幼崽杜萩零搖頭,把風箏放在長椅上,爬山一樣往杜明堯身上爬,“我跟小叔叔玩。”
杜明堯一臉頭疼的表情,伸長了手把書放到長椅最遠的一端,伸手撈起杜萩零,一手拿起風箏,“走,小叔叔帶你放風箏。”
杜明堯陪杜萩零放了兩個小時風箏,總算把小朋友的精力消耗完。
等阿姨把犯困的杜萩零抱走,杜明堯一副解脫的模樣,伸手拿了長椅上的書本,躲進花圃深處。
花牆背後的杜萩零驚異地看著這一幕,小叔叔好像並不如他印象中那般喜歡他。
旁邊路遙也笑:“你小叔叔剛剛肯定在想,這小魔頭總算玩累了。”
杜萩零垂下眼睫,心思浮動,聲音低沉:“我可能一直都沒有了解過他。”
他和杜明堯相差八歲。
杜明堯死的時候二十二歲,那時杜萩零十四歲。
時光為回憶鍍上完美濾鏡。
儘管與記憶中不一樣,杜萩零也相當滿足。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看到小叔叔真實的模樣。
路遙站起來:“差不多了,先回去。”
回到補習中心,杜萩零還沉浸在幾分鐘前。
白頤累得不行,路遙叫她先去休息,下午不會再接待其他補習生。
路遙低頭整理剛才拿到的資料,心下思考:“要找到真相,僅僅憑你的記憶肯定不夠。”
他道:“需要我做什麼?”
路遙也不客氣:“如果可以,我希望到您家裡去一趟,最好看看您叔叔生前居住的地方。”
杜萩零一想就明了:“除了人類,連物品的記憶你也可以獲取?”
路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你當時的視角太狹窄,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杜萩零表示理解。
路遙今日要出差,時間緊迫,而且預計最早明早才能回來,便與杜萩零約定後日去他家。
走得時候,杜萩零想到什麼停住腳步,回頭道:“來時看到門口的招聘啟示,我有個師弟。他的能力還挺適合你這裡,而且最近剛辭了工作。”路遙愣了一下,隨即大喜,“請務必介紹過來。”
杜萩零的師弟也是醫生,超能力比較奇特。得了路遙的口風,杜萩零轉頭就聯係了師弟。
電話接通時,那邊的男生似乎在打遊戲,乒乒乓乓類似射擊的音效傳來。
杜萩零耐心地說明,那邊也對童年補習中心有興趣,詢問麵試時間。
路遙要出門,不過這次招聘任務有時限,便約定明日中午和這位師弟見麵。
目送杜萩零離開,路遙回到補習室收拾東西,順便訂了去橘子市的車票。
走得時候,路遙囑咐白頤:“你多看看之前資料。有客人預約就先登記,重要問題可以打電話聯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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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椒走進超能研究院,四處望了望,感覺有些奇怪。
出去一趟,研究院的這些工作人員似乎臉色都不太對了。
胡椒走到前台,隨口詢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感覺大家都有點……興奮?”
……應當不是他的錯覺。
前台正低頭跟人發消息,聞言立刻抬起頭,看到是胡椒,臉色沒遮掩:“今天那個X不是轉到我們研究院了嗎?”
這事胡椒知曉,早上出門剛遇到那人轉進來,陣仗大的嚇人,略一點頭。
前台臉上的興奮之色壓都壓不住:“他被分配到安教授手裡,下午兩點半要進行第一次能力值測試。”
胡椒略微一想,大概了解院裡氣氛為何如此躁動了。
安晏在超能研究院十分有名,能力值高得爆表。
有傳言說如果不是早年進了研究院,難保他不會成為下一個X。
X是臭名昭著的超能力犯罪者,自半年前被逮捕,輾轉轉移了好幾個研究院。
至今為止,仍舊拿他沒辦法。
這人不僅心理防線高,超能力也是S級攻擊係,能力值成迷。
這一次恐怕是想嘗試用武力令其折服,套取情報。
胡椒回到五樓的實驗體宿舍,室友們也在討論下午那場測試。
兩點五十五分,宿舍裡的屏幕亮起,畫麵來自七樓的大型測試室。
這場能力值測試居然在直播,不過僅限於研究院內。
不僅僅是三花市的超能研究院,恐怕全區域的研究院此時都在觀看這場直播。
七樓,能力測試室。
透明玻璃外站滿研究員。他們有的臉色興奮,有的的暗含凝重,神色不一。
X站在房間正中間,大約三十歲的年紀,五官深刻俊逸,手腳皆戴著電子鐐銬,神色自若,對於玻璃外的圍觀毫無感覺,也絲毫沒有階下囚的狼狽,微眯著眸子望向檢測台的方向。
那裡走出來的男人是他今天的對手。
安晏看時間差不多,起身脫下白大褂,依然是黑衣黑褲。
黑色緊身衣沒有袖子,露出來的臂膀肌理勻稱,銀發紅眸,長腿寬肩。
甫一走出,引起一小撮驚呼。
X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安晏,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安教授,初次見麵。”
安晏心情不錯,手腕朝後揚了揚。
監測室的同事按下遠程遙控,X身上的鐐銬脫落。
實驗體宿舍裡,胡椒的室友眼睛瞪大:“居然給X摘了鐐銬,跑了怎麼辦?”
旁人道:“有安教授,怕什麼。”
方才那人搖頭:“你們不懂,X不是普通人。鐐銬摘了,就不會再輕易戴上了。”
測試室裡,X轉動手腕,眼底壓著一絲暗光,“多謝。”
安晏對這種挑釁沒有反應,隻抬起了手,淡淡道:“開始吧。”
絕佳的機會,X起了越、獄的心,一開始出手就沒留餘地。
二十分鐘後,安晏反剪住X的雙手,招來同事重新為X戴上鐐銬。
透明玻璃外,鴉雀無聲。
而各個研究院的宿舍和直播室幾乎都靜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