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毫無猶豫,一把抱住了沈嶠青。
緊緊抱住。
沈嶠青也回抱住他。
抱得緊到讓周念感覺,仿佛他們人生枝條根須此時此刻正在悄無聲息地瘋狂生長糾纏在一起。
沈嶠青好像又成了那隻讓他心疼喜歡小流浪狗,蹲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狼吞虎咽地吃一個小麵包。
周念還在控製不住地想。
那他自己呢?沈嶠青不是被父母期待而出生孩子,那他就是了嗎?
假如他是話,他肯定就不會被拋棄了。
沈嶠青是可憐孩子。
他也是。
本質上,他們是一類人。
都是被遺棄小孩子。
在這個偌大世界上,唯有沈嶠青與他是同類。
周念沒聽到哭聲,但能感覺到有溫熱淚珠低落在自己頸彎,他沒說話,隻是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沈嶠青後背。
周念總覺得沈嶠青老跟自己說“你彆不要我”這句話特彆沉重,沉重到他不由自主地想擺脫,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能有誰要不要誰說法?
但現在,他理解了沈嶠青。
大概,在沈嶠青這一輩子,他是第一個想要沈嶠青人。
沈嶠青兀自抱著他哭了一會兒,也沒哭很久,大概十分鐘,就主動推開了他。
沈嶠青聲音不正常地穩定,他克製地說:“很晚了,你該回家了。再見。明天學校見。”
周念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沈嶠青就站在小巷子裡,陰影之中,披著一身黑暗,對他揮手:“再見。”
周念說:“……再見。”
周念揪心啊。
他回到他住華貴明亮大彆墅房子,回到他寬敞明亮屋子裡,睡在柔軟溫暖床上,然後,他想到沈嶠青現在在哪裡,在乾什麼,就燒心厲害。
沈嶠青多半是鋪個單薄毯子,像隻小狗一樣睡在出租屋冰冷陰濕地上蜷縮著睡覺。
還是睡在他媽媽身邊,他媽媽看到他難受,他看到他媽媽也難受。
即便如此,他還能懂事到連表達自己痛苦都隻敢說十分鐘。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周念輾轉反側不知道幾回,乾脆一掀被子爬了起來,他換上衣服,淩晨兩點,偷偷溜出門去。
騎車動靜太大,周念沒騎車。
他一路小跑著去沈嶠青家,跑得氣喘籲籲。三四千米距離,他足足花了二十分鐘,跑得自己身上熱氣騰騰。
沒想到,沈嶠青比他想象還要可憐。
他都沒進屋睡覺,他坐在家門口,就著路燈,把習題冊放在膝蓋上寫作業。
見到周念忽然冒出來,沈嶠青整個人都傻了,手足無措:“……你怎麼來了?”
周念覺得自己也挺瘋,他走到沈嶠青麵前,沈嶠青從地上站起來。
他們平視著彼此,周念像出於本能、沒有過腦地誠摯地說:“沒什麼為什麼,我就是想來見你。”
“我想留在這陪你一晚上。”
腦子既興奮又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沈嶠青感動得眼眶濕潤,但還是勸說他:“我沒關係,我都習慣了,你快回去吧,你爸爸媽媽要是發現你不見了會很擔心。”
周念叛逆地說:“沒關係,等快天亮了我再回家,他們不會發現。”
沈嶠青又心疼地說:“很累,你熬不住。”
周念有點生氣:“你熬得住我為什麼熬不住?你是不是覺得我嬌氣?我也是個男孩子。”
“我特地跑來看你,你卻要趕我走嗎?”
“那你不歡迎我話,我走好了。”
沈嶠青口是心非地下意識上前抓住他手腕。
幸好是夏天。
夜風涼爽,星空璀璨。
整個世界都睡著了。
隻剩下他們彼此。
兩個男孩一起坐在地上,怕吵到彆人睡覺,極小聲地說話。
周念讓沈嶠青繼續寫作業,嘴上又要說:“你竟然還有心情寫作業啊?”
沈嶠青靦腆地說:“那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不如寫作業,反正睡不著。”
“我小時候看我媽媽那樣從早醉到晚,我就想,要是以後我遇見了讓我沮喪不得不停下來事,那我給自己30分鐘,沮喪個夠,然後到此為止,去做些事,隨便做些什麼都好。”
“而且,你不是還、還答應了我,要是我考好了,就獎勵我一件你發熱期穿過衣服嗎?”
“我……我太想要了。”
周念被他看得怪要臉紅,低低地罵他:“小變/態。……你還笑?”
沈嶠青老實巴交地說:“我不是故意笑,我是情不自禁……你對我好我就想笑,就像小狗高興了就會忍不住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