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昏昏欲睡著,忽地,周念聽見哥哥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他沒太在意,以為是工作上的電話。
這輛車的隔音效果很好,這段馬路也不吵鬨,所以,周念隱約聽見了電話裡的聲音,有個男人說:“老板,抓到了,是個小孩子。”
周堯問:“是不是一個身高大概175往上點,十六七歲,短發,桃花眼,皮膚慘白的男生?”
那人說:“差不多是。”
周堯:“……好,你在那裡等我。”
周念一開始沒意識到這是在說什麼,就覺得好像有點熟悉,說到這裡,他才想到……等等,這不就是在說沈嶠青嗎?
怎麼了?為什麼會把沈嶠青抓起來?
他瞌睡蟲都被嚇飛了。
周念問:“哥,你在說誰?”
周堯冷冷地說:“嗯,你沒猜錯,就是在說沈嶠青。”
說完,他跟司機說:“張叔,在前麵那裡,路邊停一下。”
周念本來受了一晚上的自我精神內耗,現在腦子根本轉不動,他搞不太懂這都是發生了什麼。
他跟行屍走肉一樣,被哥哥帶下了車,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然後見到了沈嶠青。
沈嶠青下頜上還掛著黑色口罩,他的領口看上去有點亂,像是被人揪過,還沒整理。
見到周念來了。
沈嶠青像是迎接主人的小狗似的站起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有點邋遢,他摸摸自己的領口,趕緊整理一下,目光躲閃地看了看周念,又低下頭去。
他們兄弟倆落座以後,本來坐在沈嶠青身邊像看守他一樣的高大男人就起身離開了。
這個小隔間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周堯開門見山地問:“你知道跟蹤違法嗎?”
沈嶠青腮邊緊了緊,顯是在咬牙,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是想保護他……”
周堯笑了:“用得著你保護嗎?”
周念一點也不意外。
周念想起自己上回還罵沈嶠青,不許他跟蹤自己。
可眼下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倒不是覺得對,隻是生不起氣,他替沈嶠青說話:“哥,他也是好心,彆罵他了。”
周堯可不聽勸,收不住凶戾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真是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啊,一個alpha跟蹤omega能是什麼好事?還保護,說白了就是尾隨。這種人你給他求情?”
“而且最近發生了那件事……說不定他是想……”周堯欲言又止,“反正,這事不能你管,你聽哥的。”
什麼意思?
沈嶠青是想乾什麼?
不過,這些對周念來說都無關緊要了。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沈嶠青說。
還以為必須等到明天去學校,沒想到提前見到了沈嶠青——儘管是以不太體麵的方式。
所有像沸騰的水泡的焦躁一下子都平複了。
周念抓住大哥的手腕,懇求地說:“哥,能讓我單獨跟沈嶠青說說話嗎?我有話想跟他說。”
周堯問:“是有什麼當著我的麵不能說的嗎?”
周念點頭:“是。”
“我不想讓你聽見。”
“為什麼?”
“你肯定會生氣的。”
周堯輕輕笑了下:“知道我會生氣,你還要故意瞞著我?我覺得應該沒什麼我不能知道的,你就當著我的麵說。周念。”
鑽心蝕骨的痛楚幻覺再次隱隱發作起來。
周念試圖用深呼吸緩解,無濟於事,反而覺得連呼吸都像是刀片在劃氣管。
周念看看哥哥,再轉向沈嶠青,正麵朝著他。
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很重,像有什麼壓住他,叫他很難抬起頭來,他幾乎是用上了所有力氣,才有那麼一瞬間努力衝破了束縛。
周念問:“沈嶠青,你為什麼不告訴警方,告訴他們,是我把你媽媽的藥拿走用了?”
空氣像是一下子冷凝住。
在場的兩個alpha的信息素都為之一變,悄無聲息地肅殺凜冽。
周念沒轉頭,但他注意著身邊這兩個人的反應。
正如他預料,非常明顯,沈嶠青跟大哥都早就知道了,兩個人沒有串通,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蒙蔽他一個人。
周念說不上是委屈還是傷心,不,還是罪惡感最多,完全壓倒了其他所有情緒。
周念眼眶飛快地紅了,他今天眼皮還有點腫,目不轉睛地看著沈嶠青,如無法逃避地說:“我們該去找警察坦白這件事。”
沈嶠青不說話,跟塊石頭似的。
周念煩躁地罵他:“你啞巴了嗎?我們得去找警察!”
沈嶠青沉默地說:“但是,去找警察的話,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omega,還會知道我們的關係……也會讓你跟這起案子牽扯得更深。”
“周念,我被彆人怎麼議論都無所謂。”
“你不行,我要你生活在一個明亮美好的世界,你應該在歡聲笑語之中,而不是在冷言嘲諷裡。”
周念難以置信:“你是不是瘋了?”
沈嶠青:“沒。”
周念氣得胸悶:“……那你媽媽呢?你不是還說要給你媽媽頂罪?你不是很愛他媽?現在卻要因為包庇我而害你媽媽坐牢嗎?他是你的親人,我不是!”
“我沒有想要他坐牢。”沈嶠青完全沒有動搖的跡象,他很平靜地說,“……就非得在你們之中選一個嗎?”
沈嶠青抬眸。
光落在他的眼眸裡,如未爆發的火山裡,岩漿暗紅湧動。
“我要保護你,我也會救我媽媽。哪個我都不打算放棄。”
太貪心了。周念想。逐二兔,不得一兔。
他早就覺得沈嶠青這人實則膽大包天,可每每還是讓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沈嶠青了。
他們倆明明同歲,都還是未成年啊!
周念說不出彆的話:“……你瘋掉了。”
沈嶠青說:“沒瘋,律師說目前勝率還是很大的。”
周念覺得好笑:“他要賺你們的錢當然得吹噓自己啊!”
沈嶠青朝他的方向傾了傾身體,循循善誘地哄他說:“反正你彆管了,周念,我本來沒想讓你知道……”
“你不是打算一成年就去做腺體切除手術,不做omega嗎?”
“隻剩一年了,你現在自爆了,豈不是功虧一簣?你忍一忍,就一年了,之後你做了手術,這一切就徹底跟你沒關係了。”
“周念,本來就是我連累了你,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被卷進來。你是無辜的,你無需自責,要怪你就都怪到我頭上就是了。”
周念緊握著玻璃杯,恨不得把被子給捏碎了。
大哥在一旁一直沒說話,如默認了沈嶠青的說法。
周念問:“哥,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聽見大哥說:“嗯。”
周念從未如此失望過。
周念閉上眼睛,平息翻湧的怒氣,他看上去已經被彈壓下去了,周念儘量溫和,佯作妥協地說:“我去上個廁所。”
周念一站起來,沈嶠青也跟著要起身。
周念說:“彆跟過來,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然後他跟服務員問了咖啡廳的後門,迅速地逃出去。
怕後麵有人追自己似的,周念在路邊攔了一輛車,坐上去。
師傅問:“同學,你要去哪?”
周念說:“您先開,隨便往哪開都行。”
司機師傅說好,車隨意地往個方向開走了。
周念往後麵看了一眼,確定沒人追上來。
周念再用手機查了下沈之絮現在被關押在哪個拘留所,然後報了拘留所的地址,說:“師傅,去這個地方。”
“行。”司機打了個方向盤,調轉車頭,找準方向往前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