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驚雷, 記憶的碎片被轟然炸開,紮進腦海。
一瞬間。
周念想起他曾跟沈嶠青說過的很多話。
“你試試看能不能考到淩霄高中吧,公辦abo混合製高中, 學費便宜,離你家和我家都不算遠。”
“我查查你大概得考到幾分才能讀,中考滿分650,去年分數線最低是550, 保險一點, 你起碼考個580吧。”
“適應高中生活了嗎?學得吃力嗎?”
“你得努力學哦,上大學我可不會再為你往下選的,你要是考不好我們可能就四年難見麵了。”
“這樣吧,我們定個目標, 你考進來是128名, 第一學期努力進到前50,第二學期我們進到前20?”
“不用壓力太大, 做不到我也不逼你啦。”
沈嶠青總是乖巧順從地點點頭,沉默地努力給他看。
每次周念都覺得沈嶠青是在很費勁很笨拙地死讀書,拚儘全力,披肝瀝膽,才勉強達到他指定的標準。
周念翻看聶巍遞過來的文件。
很詳細, 記錄了沈嶠青每一次的大考成績,還有參加各種競賽拿的獎次,甚至最荒唐的是,其中有一個是英語演講比賽的獎,他拿了全校第一, 老師讓他繼續去市裡參加比賽, 他放棄了。
那他媽的沈嶠青還有好幾回來跟他說自己口音不好, 請他示範誦讀文章,用以糾正。
當耍猴呢?
尤其是沈嶠青初三的成績,跟中考分數相比,周念非常能理解老師為什麼覺得他考砸得厲害。
而他呢,他一直懷抱優越感,壓根沒去過沈嶠青的學校,根本不屑於去探究沈嶠青初中的事。
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沈嶠青是差生,跟自己相比不值一提。
退一萬步說,就算中考真的是沈嶠青考砸了,他升學以後又沒有擺爛,隻要正常發揮,肯定一下子就進上來了。
所以,從頭到尾,沈嶠青都是裝的。
他指示沈嶠青下回考到多少多少名,沈嶠青就考給他看。
稍好幾名,他會高興地誇獎沈嶠青,親過他好幾口;略差幾名,沈嶠青就會裝可憐搏他憐惜,跟他牽牽手。
左右沈嶠青都贏到了。
這叫什麼?
這叫贏麻了。
羞恥,難以言喻的羞恥。
周念怔立原地,臉頰有種火辣辣發燙般的幻痛。
他氣極了,盯著手裡的文件氣到笑了,感覺快心梗了。
他現在百分之兩百地理解大哥的生氣和失望,誰都無法接受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人這樣欺騙。
聶巍說:“在門口站半天了,你還讓不讓我進屋,要是不讓我進屋,我就先回家了。”
周念黑著臉說:“進來吧。”
聶巍戚戚然:“……又不是我騙你,不要殃及池魚。”
周念坐下來,微不可查地皺起眉頭,跟靈魂出竅似的盯著桌上的某個點發呆,不是失魂落魄,而是像是在計劃怎麼殺人,怪可怕的。
聶巍想了想,拿出一本微積分的書,開始做題,說:“你什麼時候想說話了再跟我說。”
周念又被這家夥給氣笑了:“你這時候還有心情做題啊?”
“為什麼沒有?”聶巍捏著筆,“我現在心情特彆舒暢,我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有找不到打結的地方,終於被我找到,解開,一切都對上邏輯,豁然開朗。我很高興,此時我的內心充滿了愉快的情緒,我覺得我可以一口氣寫十道題,才能稍微紓解一下。”
這都什麼奇葩啊。周念梗了下,一下子被衝淡了心頭大半的氣憤。
聶巍又說:“哦,對,你肯定很生氣,我猜到了。理論上,作為朋友我該替你生氣,不過我還是不裝模作樣了,這樣真實一點,你要是覺得我要為你憤慨,那我也可以停下來幫你罵沈嶠青幾句。”
周念:“……你也不正常。”
聶巍:“我從小就不正常。”又說,“沈嶠青更不正常。”
周念低頭,有以指尖摸了摸指甲邊緣的小小傷口,已經不流血了,但還是刺痛,不碰也痛,碰了更痛。
他說:“那人就沒正常過。”
周念起身去拿了碘伏棉花,給自己擦拭傷口。
放著不處理應該也能好,但是處理下可以好得更快吧?
周念看著手指肌膚和指甲蓋上浸染上的棕紅色液體,一句話突然從嘴裡蹦出來:“挺煩的。”
行為那麼變/態,說了改,還是一直那個舔狗的老樣子,看上去一點人格都沒有,又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沈嶠青對他來說,是丟又丟不掉,甩也甩不開,留在身邊,還給自己帶來無窮無儘的麻煩。
但要說他真的很討厭沈嶠青吧,毫無疑問,他也是喜歡沈嶠青的,深夜裡的擁抱不是假的,暗處的親吻也是熾熱紊亂的,所有心跳所有臉紅所有不理智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叮鈴鈴。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