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場鬨劇。
足有一兩分鐘的時間, 周念一動不動,他感覺到大哥也一動不動。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大哥,大哥臉色鐵青, 看上去被氣得腦殼嗡嗡響,簡直在冒氣, 這讓周念也開始覺得頭大。
終於,大哥好像緩過來一點了, 說:“放開。”
周念還是沒動。
周堯先放開了沈嶠青,重新說一邊:“放開。”
周念也跟著悻悻地鬆開手, 因為一陣推搡, 周年現在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了, 羽絨服的帽子歪在一邊肩膀, 蓬鬆雪白的容貌簇擁在他緋紅的臉頰旁。
周念覺得大哥現在一定覺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周堯看看沈嶠青,又看看他, 再看看沈嶠青。
周念不動聲色地悄悄往沈嶠青那邊挪了半步, 站在沈嶠青的麵前。
周堯氣得無話可說, 伸出手指指著他, 幾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了,氣哼哼地說:“好, 很好。”
周念乖巧認錯:“對不起,哥。”
餐廳的服務員跟大堂經理一起過來,溫聲細語地勸架:“這幾位客人你們要是有私人矛盾可以去外麵討論嗎?這裡是公眾場合。真是不好意思。”
大抵是周堯也意識到很不體麵,周念甚至想說不定這是大哥這輩子最不體麵的時刻之一了, 其實真覺得挺對不起大哥的。
周堯收回手, 但是目光仍然緊盯著兩個孩子, 氣壓低得嚇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 整理了下語氣,轉過頭,儘量平和地看向經理,說:“抱歉。”
“先去前台結賬吧。”
結完賬,周堯給周念使了個封建大家長的嚴肅眼神:“回家去。需要我拎你走嗎?”
周念趕緊說:“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周念縮著脖子進了車,大哥沒有再拖拉,上車關門直接走。
到了家。
周堯把他趕進房間,站在門口,說:“你最好想好怎麼跟爸爸媽媽解釋。”
他看一眼手表:“他們大概晚上七點回來,你還有六個小時。”
這是什麼死亡倒計時?
周念心臟一緊,還不如乾脆地給他一刀呢。
冬天天黑得早,六點就黑透了。
周念忐忑不安地在床上躺屍,聽見樓下有汽車的聲音,他豎起耳朵,開始緊張起來。
不一會兒。
阿姨過來敲門,說:“你媽媽讓你下樓去客廳,有事找你談。”
周念老老實實過去接受三堂會審。
他坐得跟隻小鵪鶉似的,局促不安,頭都不敢抬。
媽媽說:“自己交代。”
周念問:“……從哪開始說?”
周堯氣笑了:“是需要你騙人的事太多了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是吧?……”
話沒說完就被媽媽打斷了,媽媽比大哥還要暴脾氣:“你不能忍忍嗎?等他說完了再罵也不遲啊,你那麼凶他就不敢說了。”
“念念,就從你八歲的時候,怎麼遇見沈嶠青的開始說。”
周念被三雙眼睛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皮,稍微提起點勁兒,開始老實交代。
一五一十地交代。
先是自己大概說了一遍。
然後被審問,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半點謊都沒撒。
連一開始看上去最不上心的爸爸都漸漸認真起來,越聽越吃驚,更彆說一向對他過分關心的大哥和媽媽了。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偷偷從家裡搬東西出去養沈嶠青?”
點頭。
“他的衣服、文具大部分都是你給的?”
點頭。
“他的初中、高中也是你幫他挑選的?”
點頭。
“你以前就會去他家寫作業了?”
點頭。
“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沈家,才會反常地對一個才認識了不到兩年的同學的家事那麼上心。”
“我一直以為這隻是偶然,是你運氣不好,正好撞上了。原來壓根不是,就是你上趕著給自己找麻煩。”
不敢點頭。
都交代完了以後,倒沒有周念預想的如狂風暴雨般的怒吼和憤怒,反倒像是如廢墟般的過於寧靜。
周念無精打采地低下頭,摳著指甲邊上的一粒倒生的肉刺,說:“媽媽,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可憐,我有時覺得,要是我沒出現的話,他說不定早就死掉了。”
“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難道我做錯了嗎?”
“我其實也沒做很多,以前隻是給他帶點東西吃而已。後來給他的也是我不要的東西。”
“那些舊衣服不是本來就會整理起來捐贈給山區的小朋友嗎?我覺得我這個做的其實跟一對一捐助差不多,隻是我花的心思更多一點。”
周念聽見大哥說話,無可奈何的語氣:“……你幫助彆的小朋友是沒有錯,但你該學會量力而為。”
“而且你介入得太多了,你該跟他人保持更多的邊界感。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農夫與蛇總不用我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