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第一次懵懵懂懂地意識到,自己該長大了,也是時候慢慢成為爸爸媽媽的依靠了,起碼在這時候,不能像個小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第一次在故事書上讀到爸爸媽媽是會變老的,甚至會老死時,他怎麼也不願意接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媽媽,一定要媽媽答應他不可以變老。
媽媽快笑死了,還把這一段錄下來,有機會就拿出來播放,對他進行公開處刑。
周念坐下來,俯身過去,抱住媽媽。
媽媽愣了一下,回抱住他。
一個擁抱讓媽媽看上去沒那麼緊繃了,還有空問他:“怎麼小聶也跟著回來了?”
聶巍主動說:“趁機翹課。”
周念忍不住笑了一下,又馬上收住笑容,現在笑真不是個好時機,他明明也沒有幽默的心情。
但擔心爸爸的感覺跟他想笑的感覺像是出於兩個世界,他在這兩個世界的夾縫之間,一時之間還找不清自己的定位,精神有點恍惚。
不祥的預感像是一片無形的陰雲,沉甸甸地懸在他的頭頂,隨時可能會砸下來。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努力想了一下,依然想不起來。
這時,反而是媽媽爽朗地笑了兩聲,開玩笑說:“倒是被你們兩個小朋友找到借口不上學了。”
媽媽渾若無事地開始問起了他們在學校的生活,學業,實習,什麼都問,問得沒東西可以問了,又問他關於沈嶠青的事。
周念感覺她一直在走神,好像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就是不停地問,不停地問,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罷了。周念便一一回答,如實說。
之前媽媽對沈嶠青的事還是在生悶氣的,現在卻看上去完全不在意了,她恍惚了一下,忽地說:“哦,你要是喜歡的話,就喜歡吧。”
上句不接下句。
這樣亂七八糟地聊了兩個小時。
周堯回來了。
他看到等在手術室外的還有個聶巍,不由地怔了一下,掃了聶巍一眼,再步伐穩健地走上前來。
周念迎上去:“哥,你可算來了,手術都快做完了。”
周堯剛要開口問,還沒問,手術室的紅燈轉為了綠燈——手術結束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不多時。
做完手術的周家爸爸周宏平戴著氧氣罩,仍是以術後昏迷的狀態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是還需要在ICU裡觀察一兩天,假如沒事再轉出來。
一天後。
爸爸脫離生命危險,醫生說可以轉入普通病房,第二天早上搬進了單人間病房。
雖然可以請護工,可是肯定沒有他更儘心。
搬過來一天,周念覺得自己最空閒,表示自己來陪床,讓媽媽可以回家拿衣服和洗漱用品,哥哥也休息一下。
半夜,周念也沒睡熟,每隔一會兒起來看一看,第二天早上護士過來做檢查,發現爸爸的情況又不太穩定,給了藥還一直不退燒,還越燒越高了,把醫生叫了過來。
醫生進門就發現有哪裡不對:“這屋裡有omega?”
周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是我。”
醫生有點生氣:“我還以為都是有血緣關係的家屬,信息素當然會對體內的激素平衡有刺激影響,你不該進來的。”
周念:“我沒在發熱期的。”
醫生:“那也不行。”
周念感覺心尖被細針長長地紮刺了進去,他臉色蒼白,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手心不知不覺滲出了冷汗,黏糊糊的。
他內疚地說:“我、我這就走。”
他趕緊離開病房,周堯也跟著出來。
爸爸的病床被推出來的時候,周念還怕自己站得太近,又往遠處走了十幾步,遠遠地看著病床被退走。
他自責到感覺心臟快炸開了。
周堯握住他冷冰冰的手,安慰他:“不是你的錯,念念,你也不知道。”
這並沒有讓周念覺得心裡好受。
他做錯事,還要大哥來開解自己。而且,無論找什麼借口都沒用。他感覺既愧疚又難堪,好像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在這種時候,他作為非親生的omega,連去探病都不可以。
要是他沒來,還不會給添麻煩,害得爸爸又重新住進了ICU。
周念在陰影的角落,看著病房門口,醫生在跟媽媽說話,一邊說,一邊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念知道,一定是再說不準讓他接近病人。
他還沒那麼任性。
他知道的。
周念深吸了一口氣,跟身邊的大哥勉強地笑了一下,說:“那我要麼先回家吧,我洗個澡,睡一覺。”
周堯摸摸他的頭:“行。醫院的事你不用著急。”
周念點點頭。
他獨自回家,洗了個澡,還是頭疼,但睡不著。
周念躺下來,問沈嶠青:【有沒有空接電話?】
沈嶠青沒回。
周念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翟向陽,他們同為男omega,翟向陽是最能理解他的人。
但是翟向陽又不知道他的家世,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不相乾的人。
他這幾天太累了,還強撐著不睡覺,現在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過去。
再醒過來是被電話吵醒的,沒有懸念,是沈嶠青的回電。
周念把手機貼在耳朵旁,冰冷的金屬讓他睡得發熱的臉頰降溫不少,舒服了一些:“喂?”
他迷迷糊糊,也沒想好說什麼。
沈嶠青問:“你現在在哪?醫院嗎?我到了。”
周念一下子醒了:“啊??”
沈嶠青簡明扼要地說:“我跟導演請了假,調整了一下戲,先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