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戰戰兢兢地端起湯藥,一個丫頭扶起蔣吳氏,另一個丫頭開始喂蔣吳氏喝下.似是知道大限以至,昏昏沉沉的蔣吳氏在湯藥沾唇時開始麵露驚恐拚命掙紮起來,將死之人力氣極大,竟差點被她將湯藥撞翻.
澠國公大急,下意識地看向張德貴,見他眼縫開闔間隱露不悅,連忙上前嗬斥,”沒用的東西!不知道捏住夫人下巴嗎?”
大冷的天,兩個丫頭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隻得伸手牢牢固定住了蔣吳氏的下頷,將一碗毒藥強行灌了下去.
蔣浩宇悲泣不止,麵露不忍地扭過了頭去,隻全身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顯是極度難過和悲痛.
張德貴看在眼裡,隻覺十分正常,並未多想.畢竟皇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無論雷霆雨露,都隻有接受的份.
畢竟是虛弱的病人,蔣吳氏掙紮無力,一碗斷腸藥涓滴不剩全進了她的肚腹之中.不多時,便聽蔣吳氏低低呻吟起來,並且越來越大聲,劇痛難忍地在床上翻滾,麵目猙獰扭曲,再不是那個溫婉端莊的澠國公夫人她大口大口地不時吐出深紅發紫的毒血,染紅了床榻.
兩個丫頭更是嚇得瑟瑟發抖,相互摟抱著,看都不敢看蔣吳氏一眼.
蔣浩宇再忍不住,上前抱住慘叫連連的蔣吳氏,垂淚泣道:”母親,母親…..”好在這種非人的痛苦持續得並不久,蔣吳氏氣息越來越弱,漸漸在蔣浩宇膝上斷了氣,眼睛猶自睜得老大,像是在無聲質問.想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誣陷樂妤投毒,結果自己當真死在一碗毒藥下.
澠國公心裡發顫,一直扭過頭不敢觀看,聽得蔣浩宇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才回過頭,腳步虛浮地踉蹌著走上前去,聲音微弱:”夫人…”
張德貴還帶來了一個太醫,恰好便是那晚診脈的太醫,張德貴輕歎一聲,以目示意太醫.太醫也歎一聲,硬著頭皮上前診脈,良久才放下枯瘦的手腕,肯定地道:”蔣夫人已經去了.”
他看著蔣吳氏並不平靜的死相,頓生荒謬之感.三天前自己還給這位夫人診脈,皇上說要全力救活,可三日後自己便再次斷言了她的死亡,人生,不複如是.
張德貴點點頭,終於抬步上前拍了拍澠國公的肩頭,”逝者已矣,國公爺和世子請節哀,還是早些讓夫人榮登極樂吧.我便先告辭了.”
澠國公強忍悲痛,拭了拭淚,”我送公公出去.”
待人都走光了,蔣浩宇才緩緩放下蔣吳氏的屍首,伸手將她圓睜的眼睛輕輕合上,冷聲吩咐兩個驚恐萬狀的丫頭,”給夫人沐浴梳妝,夫人是最愛乾淨的.”
那藥還真是神奇呢,表狀跟中了毒一模一樣,就連太醫都沒能把出脈息,燁哥果然有辦法.隻是,父親和祖母都不願救母親,自己要把這件事徹底瞞好了,等到風平浪靜再告訴他們吧.蔣浩宇想象著到時兩人驚詫,刮目相看的眼神,滿意地笑了,大踏步地走出了憋悶的房間.
自從那日回來,澠國公府就一直準備著,這會兒蔣吳氏一斷氣,便立刻把準備好的白布白幡都掛了出來,小輩的主子和下人也都紛紛換上了麻布孝服.靈堂也布置起來了,開始吹吹打打,誦經念佛.
蔣吳氏是被賜死的,澠國公府也不敢鋪張,更沒向親友四鄰投喪帖,隻打算悄悄辦了了事.她雖是澠國公的結發妻子,但被褫奪了誥命,又得罪於皇家,澠國公老夫人便做主在城西相看了一塊墓地,短短三天便草草修葺一新,預備儘快下葬.畢竟在這敏感時刻,若大操大辦,很容易被看成是對皇上的不滿和挑釁.
下了葬,其他人都回轉了澠國公府,唯有蔣浩宇身為親子,就近在墓地結草廬守孝七天,這也是大雍的規矩.嚴格說來,應該是結廬三年,或者七七四十九天,七天已是減之又減,唯恐引起宮裡的不悅.畢竟你若為蔣吳氏的死悲痛萬分極儘哀思,很自然君湛亥會想你是不滿朕的處置,提出這樣無聲的抗議嗎?皇帝至高無上,蔣家必須配合著不給蔣吳氏體麵,這才是體察聖心.
今晚的夜色一絲月光都沒有,伸手不見五指,這樣偏僻的城西墳地陰風陣陣,瘮人至極.
剛剛下葬的墓地人影閃動,傳來鐵鍬挖泥土的聲音,幾個體壯力大的漢子合力將新墳刨開,露出嶄新上好的楠木棺材.
棺材蓋子被撬開,蔣浩宇一身簡便的黑衣跳下去將麵容安詳容顏栩栩如生的蔣吳氏給抱了出來,上了馬車揚長而去,留下幾個漢子仍舊將墳地複原,看不出一絲痕跡.
蔣吳氏悠悠醒轉,有片刻的怔忪和茫然.我死了嗎?這是哪裡?
眼前湊過來一張熟悉的臉龐,蔣浩宇欣喜地扶起她,”母親,你醒了?你果真醒過來了.”
蔣吳氏下意識地抓緊蔣浩宇,”宇兒,我,我不是死了嗎?你怎麼會也在這裡?”她目光掃過,這間屋子乾淨整潔僅此而已,無論擺設和家具格局無不昭示著並非她熟悉的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