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手蘑菇汁(1 / 2)

魚初月小心翼翼地捧著玉葉子。

聖人的元血是金紅色,滲入了靈器中,葉片隱隱有一點發燙。

這一刻,她心中的患得患失忽然達到了頂峰——沒拿到通行令之前,她根本沒有資格去擔心穿越女會不會已經不在那裡了,因為愁也白愁。

此時已走到最後一步,她不由得焦慮了起來。

崔敗問:“走路過去還是禦劍?”

魚初月有些猶豫。

她心中忐忑,生怕功虧一簣,下意識地起了些逃避的念頭,很想慢慢走過去。

但是,她也知道夜長夢多。

萬一這中途出了什麼岔子,豈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畢竟,敵人還隱在暗中,隨時可能對她和崔敗動手。

她深吸一口氣,望向他。

崔敗仿佛會讀心術一般,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定看著她,聲音強勢利落:“不用擔心任何問題,你隻需要告訴我,走過去,還是禦劍?”

魚初月的心跳突兀地漏了兩拍。

崔敗雲淡風輕地取下腰間佩劍,抓在右手中。

魚初月盯住那隻握在劍鞘正中的手。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漂亮的男人的手。這隻手很有力量,這一點,她曾親身體驗過。

她的鼻子突然有一點發酸。

“大師兄……”

“嗯?”

她的腦海中浮起了畫麵——崔敗一人一劍,殺破一片血雨腥風,將她平安護送到守護者之域。

話本裡都是這麼寫的。

但她這不是話本,不需要那麼曲折壯烈。

“禦劍過去。”她道:“我隻是在逃避不好的結果而已,但其實,就算她跑了,也沒關係,反正,天涯海角,我都會一追到底。”

她很努力地揚起笑臉,但心中的擔憂和忐忑終究還是泄露了出去,讓她的笑容變得極為尷尬難看。

崔敗的手摁在了她的肩膀上。

有一瞬間,魚初月有種錯覺——他要把她拉進懷裡。

然而這個勢頭很突兀地中止了,隻聽‘錚’一聲銳鳴,寒劍出竅,他抓著的肩,把她拎到劍上,下一刻,劍貫長空,直直掠往守護者之域。

魚初月站在劍上,穿過流雲。

心中百味交集,說不清是究竟什麼滋味。

她隻知道,方才崔敗握著劍的樣子,當真像是可以扛起滿世界的風雪。

一個人站在她的身前,便可以為她斬儘攔路的一切阻礙。

其實她和他,真的還不熟。

她抿住唇,衝著天空重重眨了眨眼睛。

寒劍刺破雲霧,落在了界碑前。

“去吧。”崔敗說道。

“大師兄不與我一起嗎?”

“一件信物,隻能進去一人。”

魚初月深深吸了口氣,走出兩步,停了下來,倒退回他的身邊。

“那個,大師兄,”她麵色糾結,“離體的元魂附在蘑菇上,應當不再有大乘實力了吧?”

“無。”崔敗淡聲道,“靈氣的載體是肉.身,單有元魂,與尋常怨靈無異。有杜鵑血保全魂魄,也不過是神智清醒的怨靈罷了。”

魚初月重重點頭:“謝謝大師兄!”

她小跑上前,將手中的玉葉子摁在了冰霜禁製之上。

冰雪凝成的墳塋上霜芒湧動,很快便化出一條通道,從她腳下延伸至冰域深處。

魚初月回眸望了一眼,見崔敗眸中有暗光閃爍,盯著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她一回頭,他立刻挪開了視線,望向遠山。

她笑了笑,然後轉過身,飛快地跑進了禁製中。

這是一條冰霜通道。

走進來,身體忽然便失去了重量,說不清是在墜落還是上浮,不由自主地向著前方行進,頃刻間便被送進了守護者之域中。

落足的霎那,她先是看見了那柄劍。

它懸在離地一尺之處,古樸、滄桑、厚重。形狀與崔敗在金霞坑召出的劍影仿佛有些相像,隻不過那劍影是透明的,看不出細節。

被神劍鎮壓的那條紫色的菱形縫隙已經消失了,此刻,這柄劍孤零零地懸在安穩死寂的禁製之中,像是一件墓葬品。

魚初月忽然想起了展雲彩那句話——“祖師爺他就算活著,也就是終年看守靈氣本源罷了,如今人劍合一,屍體鎮那兒,守得更結實。”

眼前的劍不是劍,它還是一位絕世守護者的墳塋。

魚初月趕緊雙手合什,恭恭敬敬地衝著劍拜了九拜,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向瑤月逃遁的方向。

這裡是個大冰窟。

仙尊沒了之後,徹底沒有了活氣,就是一座冰墳。

生長在冰壁下的那些金光玄靈菇個個蔫頭耷腦,萎靡得很,好幾朵蘑菇的帽子都已經萎縮乾癟下去。

魚初月平複著呼吸,迅速走到了冰域邊緣。

視線往記憶中的方位一掃,立刻便見到了那朵宛如濺上了鮮血的蘑菇,它好端端地在那裡,特彆大隻,鶴立雞群。

魚初月深吸一口氣,迅速靠近。

到了近前,隻見那朵蘑菇特彆鮮活,將周遭幾朵蘑菇的養分搶了個精光,看著滋潤得很。

魚初月笑了起來,向著它伸出了自己的複仇之手。

行到半途,動作一頓,心頭悚然一驚。

她在麵前的冰壁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猙獰、扭曲。

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帶得整個身體都在大幅度地抖動。

“不,說好了,要平靜優雅地撕蘑菇。”她閉起眼睛,深深地呼吸。

片刻之後,重新睜眼,見到冰中的自己麵色平和,笑容雖然不自然,卻也算不上難看。

她微笑著,伸手拔起了那朵紅蘑菇。

它重重顫了下。

魚初月的笑容更加燦爛,她湊近了些,揪住一角蘑菇帽,輕輕一撕。

“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利至極的慘叫差點把魚初月掀了個倒仰。

她嚇了好大一跳,手一滑,蘑菇落到了地上。

隻見它收縮起了蘑菇帽,像個水母一樣,一收一放,在地上蠕動起來,眨眼之間,就‘噗嘰噗嘰’地撲騰出去三尺遠。

魚初月樂了。

她縱身一撲,將這逃跑的蘑菇整個薅到了胸前,攥住它的蘑菇杆杆,翻個身,躺在地上,將它拎到眼前,眯縫著眼看它。

“嘖,真是讓人驚喜呢。”魚初月點點頭,道,“你若不會喊痛,那我還真少了好些樂趣!”

她笑著,淚水順著眼角不斷往下滑落。

揚起手,乾脆利落地一撕,又在蘑菇帽上撕出一條直達帽心的裂口。

“啊啊啊啊啊疼啊饒了我——”

慘叫聲變了調。

“你以為我會心軟嗎?”魚初月殘忍地揪住了另一處帽沿。

雙手劇烈地顫抖,幾乎有些抓握不住。

滋拉——

尖利的慘叫聲被魚初月當作背景音樂,她故意把它撕出了長長短短的節奏,伴著節拍,她顫著聲說道:“當初你不問我意見,奪我身軀,害我父母,毫無愧疚,恬不知恥,遊戲人生好不瀟灑自在。那些孽債,你忘了沒有關係,一筆一筆,我都給你記著,上路之前,保證給你清算乾淨。”

念叨一通之後,她定了定神,看向手中的蘑菇。

半邊蘑菇帽像是被暴雨蹂.躪過的紙傘一樣,被撕成一綹一綹,可憐得不得了。另外半邊倒是完好無損,仍然油光水滑,飽滿欲滴。

魚初月弄了兩手蘑菇汁。

撕到一大半時,這蘑菇已經喊不出人聲來了。

它在她手中一顫一顫地發抖,可惜根本沒有掙紮的餘地。

魚初月冷酷的目光瞄向了另外半邊蘑菇帽。

“等、等等!”蘑菇緩過了神來,發出刺耳尖叫,“你認錯人啦!我不是瑤月!”

魚初月嚇了好大一跳。

聲音從蘑菇中擠出來,尖銳得很,無法分辨男女老幼,魚初月壓根就沒有懷疑過它的身份。

不是瑤月,能是誰?

她眯了眯眼,冷笑:“少來這一套,你騙鬼呢。”

“你你你你不就是鬼!你不是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了嗎!”蘑菇尖聲叫道。

有意思。

知道她灰飛煙滅魂飛魄散的,除了瑤月還能有誰?

魚初月乾脆利落地照著完好的帽子中央撕了一下。

“我我我是係統!我是係統!”蘑菇尖叫。

魚初月動作一頓。

“瑤月她,她把我騙進蘑菇裡,搶了我的能量體,逃走啦!”蘑菇瘋狂地晃動著被魚初月撕成了小辮子形狀的帽帽,急急說道,“隻有我,隻有我能幫你找到她的藏身之處!你不能殺我!殺了我,你再也找不到瑤月報仇了!”

“哦?”魚初月冷笑,“你是係統的話,更要好好算算帳了。若是沒有你的幫助,她哪有本事占了我的身體?”

她乾脆利落地把整個蘑菇帽都撕成了小辮辮。

“啊啊啊啊啊啊——”寒冰墓塋中回蕩著尖銳的慘叫。

終於,整個帽子都撕成了條條。

倒拎在手裡,像個拖把似的。

蘑菇的聲音雌雄難辨,魚初月一時也無法判斷它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這裡畢竟是守護者之域,她無法久留。

係統……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瑤月謊稱自己是係統,想要逃過一劫。

思忖片刻,魚初月將這朵撕得破破爛爛的蘑菇扔進了芥子戒,調過梵羅珠,蹲在一旁盯住它。

她走到泛著微芒的禁製出口,一步踏出。

“大師兄!”

崔敗望著遠山。

聽到她的聲音,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定在了她的臉上。

很好,依舊活蹦亂跳,生氣勃勃。

還是那個魚。

盯了她片刻,他的視線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縫裡全是粘粘的蘑菇汁。

“撕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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