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呆呆地窩在崔敗食人花的懷裡。
他為什麼能說人話?
她曾經試過的,但是一開口就是‘咘嚕咘嚕’的吐泡泡聲。
後來她就沒有再嘗試了,想說話就吐一串泡泡,反正她和植物朋友們交流的時候本來就是雞同鴨講。
“說話啊?”崔敗又好氣又好笑。
魚初月嘗試著張了張嘴:“大……噗……兄。大,師,兄,大師兄?!我為什麼能說話了?”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剛開始的時候不能說話?
崔敗詭異地停頓了片刻,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曾試著在水裡說話?”
魚初月:“……啊。”
可不是嗎?她第一次嘗試開口講話,就是在水裡。
“在水裡能說得了話麼,憨魚!”崔敗頓了一頓,毫無形象地笑了起來,笑得花苞亂抖,“噗哈哈哈!”
他把她從嘴裡吐出來。
“叫它們彆撓了!”
魚初月低頭一看,隻見她的小草朋友們正在瘋狂地切割崔敗的根須。
“彆打彆打,他是我的朋友!”
小草們驚奇地彎起身體,瞻仰這隻可怕的食人大花苞。
崔敗矜持有禮地彎了彎莖杆。
“大師兄你來!”魚初月蹦蹦跳跳帶他往前走,獻寶一般地說道,“我有個好地方,舒服極了!”
遍地小草和大柳樹立刻擺出一副同情的樣子,凝視著崔敗食人花。
“小師妹,過得不錯。”
崔敗幽幽地說道。
“嗯嗯!”魚初月笑逐顏開。
崔敗輕輕磨了磨花苞中的兩排鋸齒。
虧他擔心得要死,終日不停,闖過一片片危險地界尋找她的下落。沒想到這隻魚尋了個安樂窩,看這模樣,壓根就把他給忘到了九宵雲外。
她用她漂亮的大紅尾巴把他推到了水裡。
崔敗:“?”
“咘嚕嚕!”
到了水中,她的力氣又大了無數倍。她用尾巴推,用身體頂,三下五除二就把崔敗弄到了水潭中心的淤泥裡麵。
崔敗:“!”
還沒回過神,整根莖杆就被她摁進了泥巴裡麵。
崔敗:“咘嚕嚕?!”
魚初月大樂:“咘嚕!”
她整隻魚摁住了他,把他的花苞也往淤泥裡摁。
要不是她開口說過話,崔敗都要以為這又是什麼怪物的陷阱了。
他強行摁下了殺機,沒有反抗,順著她的力道,把花苞整個埋進了淤泥裡麵,隻露出一道花縫。
唔……熱乎乎的,還挺舒服。
魚初月搖頭擺尾,遊出了水麵。
被崔敗驅趕過來的那一群怪獸已被小草們分食完畢,草叢中結出了大串大串晶瑩的紅果子,魚初月吼了一嗓子,小草們便把果實擲到了水麵,密密地浮了一整層。
魚初月用嘴巴銜了,潛入潭底,遞到崔敗的花縫間。
魚嘴對著花嘴。
她沒發現不太對勁。
崔敗懶洋洋地窩在淤泥裡,張開花瓣,從她的口中接過了紅色小果實。
感覺真是絕妙。
他有點樂不思蜀,不想動了。
眯著眼望上去,隻見清澈的水麵浮滿了紅果,她擺著漂亮的大尾巴,遊上去把它們一粒粒銜下來,喂給他。
這些日子血雨裡麵拚殺慣了,忽然這麼慵懶閒散,他頗有些難以適應。
這個魚真是……
魚初月喂了崔敗滿肚子紅果。
感覺真是妙極了。
她愉快地在他頭頂上遊來遊去,晃悠了一會兒,把自己也埋進了淤泥裡麵。
他的根須不動聲色地勾住了她的尾巴。
魚初月心尖一顫,把魚臉往泥巴裡麵再縮了縮。
咦,不對,她是一隻紅魚,紅了臉也看不出來。
兩個人尾勾著尾,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夢中也是暖暖的,溫馨極了。
‘沙沙,沙沙沙……’
隱約聽著有什麼聲音,隔著水麵模模糊糊地傳來。
魚初月在淤泥中伸了個懶腰,身體一旋,撞上一個結實又有彈性的異物。
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把崔敗給拱起來了。
‘沙沙’聲還在。
她循聲望向水麵,發現水麵正在蕩開一圈圈漣漪,它們相互碰撞,疊成各種不同的波紋。
下雨了?!
她到這裡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下雨。
這裡的天空蒙著紅色霧霾,風又冷又乾,根本不像會下雨的樣子。
崔敗也從淤泥裡鑽出來,他牽著她,浮出水麵。
果然是下雨了,清澈的雨水,冰冰涼涼地落在身上,舒服極了。
大柳樹和小草們都舒展了身軀,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你改變了這一方地域。”崔敗道。
“我?”
他懶洋洋地用根須挽著她:“若你把這些靈氣化物吃掉,便不會有眼前的局麵。”
魚初月:“我本來以為那棵大柳樹是你來著,怎麼可能吃你。”
崔敗:“……”
他猶豫片刻,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也不是不行。
沒讓她聽見。
……
魚初月搭著崔敗大花車,巡視自己的領地。
所經之處,小草們都會齊刷刷挺起胸膛,向她展示它們的挺拔健壯。一枚枚小花果被遞過來,魚初月躬腰薅起來,自己吃一半,喂崔敗另一半。
崔敗頗有些不可思議:“本源靈果乃是至寶,從不曾聽說靈氣化物將其拱手奉上。”
魚初月驚奇道:“不吃果子?那大師兄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若她沒猜錯,崔敗剛進來的時候應該和她一樣,體型小小,攻擊力也少少。
崔敗默了片刻,不知是不是魚初月的錯覺,總覺得他的語氣有幾分幽怨。
他道:“一路殺過來罷了。”
“唔……”魚初月道,“大師兄真厲害!”
而她,就是在渾水摸魚。
摸啊摸的也長這麼大了。
崔敗:“嗬。”
半晌,他道:“它們吞食毀滅獸來生長?”
原來那怪物叫毀滅獸。
魚初月道:“嗯!”
崔敗沉吟片刻:“得讓它們再長快些。”
魚初月連連點頭:“嗯嗯!”
她巴不得她的花草朋友把整個焦黑的大地都變成碧綠的樂園,那樣她就可以擁有更多更多的小紅果了。
“離開水,多久會難受?”他問。
魚初月道:“在這裡倒是還好,外麵不知道,我沒出去過。”
崔敗:“真沒追求啊小師妹……”
崔敗叼起魚,邁開根須,踏出安樂窩。
到了小草原外麵,風依舊像刀子一般,‘嗚嗚’地怒吼著,凶猛得緊。
大地一片焦黑,魚初月縮了縮脖子,發現如今的她已和從前大不一樣,那些風無法再對她造成傷害,雖然鱗片有一點發乾,但也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有崔敗叼著她,也不用弄臟她漂亮的大尾巴,她樂得出來放放風。
溜達了一圈,魚初月發現了——崔敗這廝,是用她作餌呢!
他尋到毀滅獸聚居之地,把魚叼在嘴裡,伸到那些饑腸轆轆的毀滅獸麵前晃來晃去,用她的魚香味引誘它們上鉤。
一旦毀滅獸中計,他便叼住她往回跑。
大群大群的毀滅獸被他誘進了草原,他把魚拋到身後,鋸齒一甩,撲進獸群之中大開殺戒。
他捕獵的樣子迷人極了。
極為冷血。
冷酷無比的殺戮製造了漫天熱血,草原敞開肚皮,吃了個飽。
它們結出更多的小紅果,同時將淺黃色的飄絮撒向更遠的地方,鋪出大片大片的原野。
大柳樹漸漸學會了移動。
它跟著崔敗和魚初月,大肆向外拓展領土。
小草們製造了一片又一片水潭,供大紅魚歇息泡澡。
自從與崔敗勝利會師,魚初月感覺自己比從前更懶了,她,從用尾巴拍死毀滅獸的強力戰士,變成了隻要橫躺在崔敗嘴裡做誘餌的一條鹹魚。
隨著草原麵積越來越廣,各種奇怪的植物也開始出現了。
“大師兄,這是為什麼?”
“數量足夠,便會出現異類。這是好事。”崔敗如是說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魚初月的身體越來越強壯,如今她已經學會了直立行走——把漂亮的大尾巴攤在地上,分成兩瓣,一前一後挪動,如同人類行走一樣。
崔敗食人花長得……更加凶殘了。
草原不斷拓展,大柳樹也學會了說話。
是一個很溫柔寬厚的女性長者的聲音。
它有些渾噩,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
它隻知道自己和大紅魚是好朋友,和食人花也湊合是好朋友。
崔敗:“稀罕。”
魚初月發現,崔敗變成食人花之後,多多少少又暴露了一些本性——從前還老端著劍仙的架子,如今徹底放飛自我了,滿花苞都是惡趣味,很喜歡冷酷無情地玩弄那些毀滅獸。
把它們逼得走投無路,自己紮進陷阱,是崔敗最喜歡的遊戲之一。
他還喜歡把大紅魚拋來拋去。
拿她做誘餌的時候,他的花樣越來越多。
比如要求她翻著肚皮躺在毀滅獸的一處大巢穴麵前,他收縮著花苞,伏在她的身後。
當那些毀滅獸發現了天降的大魚,興衝衝呲牙撲出來時,他從魚初月背後猛地起身,‘呼’一下張開厚實的五片大花瓣,居高臨下,衝著這些可憐的毀滅獸亮出他寒光閃閃的兩排大鋸齒,嚇得毀滅獸魂飛魄散,撞成一堆。
每到這時候,崔敗食人花就笑得根須打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