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徹底懵圈了。
這個人, 哦不, 這個魔, 捕獵貘魔的樣子, 為什麼和崔敗食人花在本源境中捕獵毀滅獸時一模一樣?
那種神韻, 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他把獵物收了起來,看見魚初月仍然仰著肚皮躺地上看他, 不禁‘噗哧’一下笑出了聲。
“你怕什麼, ”他說,“沒到你死的時候。”
魚初月:“……”
被他拉起來之後, 魚初月陷入了沉思。
為什麼一隻魔物,會和崔敗表現出那麼相似的特質?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在伽伽羅的魔殿中拋那隻大魔球的樣子。
難怪覺得很熟悉,原來是像極了崔敗食人花拋大紅魚。
魚初月陷入了白景龍式的迷茫:“我是不是瘋了,怎麼看誰都像他?我這是想他想到失心瘋了嗎?難道我已在不知不覺之中, 深深地愛上了崔敗?”
這麼一想,忽然有點傷心。
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卻再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魚初月失魂落魄, 而這個名字叫‘劫’的魔物此刻看起來倒是略微有了一點點興致。
畢竟捕了一堆千餘年沒嘗過的肥美鮮肉,多多少少讓他找了一點點活著的意義。
他拎出一隻貘魔來,嘴一張,兩邊唇角撕到了耳下, 露出一張饕餮巨口。
“等等, ”魚初月道,“生吃沒滋味,烤熟了才好吃!”
她的芥子戒中還收著大半瓶調料。那是上次殷加行烤魚蝦時剩下的, 被她順手收了起來。
魔主伽伽羅還算是有一點基本的禮貌,雖然破掉了她芥子戒的防禦禁製取蘑菇,卻沒弄壞裡麵的東西——沒有調料包的燒烤是沒有靈魂的燒烤。
“到萬梧靈木那裡去烤。”他說。
魚初月看了看周遭陰冷濃鬱的黑色霧霾,深以為然。
她老老實實地縮在他的灰霧中,掠向那株萬梧靈木。
她認真地開始研究燒烤貘魔這件事情。讓他嘗到美食的滋味,她的小命或許就能暫時保住。
所以,一定得給他烤個外焦裡嫩、鮮香誘人……
一人一魔很快就回到了萬梧靈木之下。
黑霧中的低級魔物都怕陽光。
它們不敢靠近,與黑霧一起收縮向後,靈木旁邊空出好大一塊清靜地。
劫像變戲法一樣,從袖中一隻接一隻把貘魔掏出來扔在樹下,足有二十來隻。
這種魔物有點兒像黃鼠狼,不過肚子特彆圓,這般死了躺在地上,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可愛。
魚初月擼起了袖管,拎起一隻貘魔,很自然地偏頭把手伸出身邊等吃的男人:“有刀嗎?”
他歪著頭想了想,把一隻手伸到她的麵前。
修長的五指上,指甲迅速拉長,泛起了凜凜寒光。
魚初月不禁感歎道:“你們魔,可真方便。”
“哪裡。”他謙遜地扯了下嘴角。
“一根就夠了。”她小心地捏住他食指,往那貘魔肚皮上比劃。
他配合著她,把胳膊揚起或是下沉。
原是想把食指摘下來給她用的,但這樣被她攥著,他感覺到一種很新奇的癢癢感自手指傳到了胸腔,她的溫度讓他心頭泛懶,乾脆隨她擺弄。
貘魔身上血很少,皮厚,肉鮮,全無異味。
聞起來就像新鮮的雞混著河魚。
魚初月算是獵戶出身,雖然沒吃過貘魔,卻很有處理食材的經驗。她三五除二就把手中的貘魔打理得清清爽爽,變成一塊攤開的肉排。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她順手把貘魔肉排串在了他的指甲上。
不用她吩咐,他已很自覺地讓指甲變得更長,足足串滿一隻手後,魚初月停了下來。
“差不多了,再多怕柴火和調料不夠。”
他那雙耷拉的眉眼提起了少許,頗有一點點期待的樣子。
他想知道,她從哪裡變出柴火和調料來。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還受了內傷,靈氣不大運轉得動,他不信她有本事生火。
隻見魚初月把萬梧靈木周遭所有的乾枯落葉都聚了過來,又撿樹枝搭了一個簡單的篝火,隨後盤膝一坐,削尖了一根樹枝,在另一截木頭上麵鑽鑽鑽鑽鑽……
他懶洋洋地抬著那隻串了五條肉排的手,另一隻手托著腮,胳膊肘低在膝蓋上,偏頭望著她。
沒看懂她在做什麼。
人族,真有意思。
終於,她手中的木頭開始冒煙。
有了火星之後,她非常利落地湊過一片枯葉,‘呼呼’地吹了幾下,成功拿到了火焰。
她點起了篝火。
和她猜測的一樣,這靈木的樹葉極易燃,卻非常耐燒。
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小命又能多保一會兒。
火勢很快就起來了。
魚初月舉起劫那隻串了貘魔肉排的沉甸甸的手,放到火堆上麵炙烤。
貘魔天然就是為燒烤而生。
它有一層厚皮,隻消把帶皮那一麵直接放在火堆上烤,火焰的溫度便會透過厚皮均勻地分散到那一層鮮香的肉質中。
省心省力又省事。
當然,她得裝模作樣時不時左右晃晃,上下掂掂,時不時還要‘自言自語’,低呼一聲,“好險,幸得我手法嫻熟,否則便要烤壞了!”
好讓自己的地位無可取代。
她十分‘忙碌’,烤了一會兒,頭也顧不上回,向著身後很自然地伸出一隻手掌:“刀來!”
他很配合地伸出另一隻手,給她凝了另一把鋒利指刀。
她把厚皮上的貘魔肉切成了小塊,翻來翻去。皮上已烤出了一層焦黃的油,肉塊往油裡一滾,頓時散發出驚人的香氣。
他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
魚初月回頭一看,隻見那張病弱的臉龐上,已像蛇類一樣撕開了巨口準備吞吃。
兩邊嘴角裂到耳根之下,詭異得要命,偏偏依舊保留著幾分俊美。
他打算連皮帶肉把這五串貘魔大排一口吞下。
她沒好氣地把他的手奪了回來。
“還沒好!這樣不好吃!”
他一怔,兩個眼珠子緩緩轉到她的臉上,眼睛裡寫滿了‘不信’二字。
這是他有生以來聞過最香的食物。
撕開的巨口上方,一雙淺色的眼睛慢慢眨了下。
魚初月從芥子戒中取出了用剩一半的調料,細細地灑在那些焦黃鮮香的小肉塊上。
果然更香了!
他的眼睛裡冒出了綠油油的光芒。
“嘴收一收!”忙碌的魚初月很自然地吩咐道。
“唔……”他合攏了嘴巴。
半晌,弱弱地問:“能吃了沒有?”
她撿起鑽木取火的那根小樹枝,叉了一小塊肉,遞向他的嘴邊。
“試試,小心燙。”
他湊近嗅了嗅:“!”
一口咬下去,直接吞進肚子。
又想撕開大嘴。
“不是這樣吃!”
魚初月撿起一塊肉,嚼給他看。
“……”
魚初月覺得這肉並沒有想象中好吃。
吃著沒有聞著香。
貘魔畢竟是魔,陰寒的黴味已滲入肌體,再怎麼烤也無法徹底驅除。
不過對於這個沒有見識的魔來說,這樣的味道已經是天下無雙了。
他學著她的樣子,嚼著吃。
“!!!”
眼睛裡光芒更盛。
風卷殘雲般吃光一整隻貘魔之後,他忽然想起旁邊還有人眼巴巴地看著。
他很好心地把第二隻貘魔遞到了她的嘴邊:“吃啊,彆怕,我不吃你。”
眼神有點虛,一副隨時要縮手的樣子。
就像小孩子捧出自己心愛的糖果遞給對方,其實打心眼裡是希望對方拒絕的。
魚初月心中有些好笑,把貘魔推了回去:“你吃,我不餓。”
他嘩啦嘩啦就把肉排橫掃一空,連那些烤得發焦的厚皮都沒有放過。
“再烤。”他說。
“調料沒有了。”魚初月攤了攤手。
她方才故意把調料灑了許多到火堆裡。就是要讓他意猶未儘,才會不自覺地美化記憶中的滋味。
他垂了眉眼和嘴角:“……”
不高興。
半晌,他眼珠一動:“我給你抓一條魔龍,你騎上它回去取調料。”
魚初月的心臟差點兒跳出了胸腔。
“你會趁機逃走嗎?”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魚初月知道,他很有可能隻是試探她而已。越到了關鍵的時刻,越是不能犯任何錯誤。
“我是知恩圖報的人。”魚初月比他更正經,“就算我真想逃,也會給把我方才提過的那些好吃的全部買下來,讓魔龍帶回來給你。”
說不想逃,那太假了,一聽就知道騙人。
“不過,”她話風一轉,“你若能信得過我,願意與我做朋友的話,我為何還要逃呢?我可以往返人、魔、仙三域,把各種好吃的都帶回來,讓你嘗遍世間美味!”
他的眼睛很明顯地亮了起來。
顯然,方才嘗過烤肉之後,他對她已經有了基本的信任。
“你覺得貘魔好吃嗎?”魚初月問道。
他極力裝出平靜的樣子:“還可以。”
魚初月憋住了笑:“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吃,雖然調料味道不錯,但它本身肉質還嫌粗糙了些,嚼起來如同嚼蠟。”
他:“……”他有點不信,但她剛才真的對這美味無動於衰,由不得他不信。
她想了想:“魔淵北部三百裡之外,便有一處凡界小城,我到那裡給你買叫花雞——凡人的城鎮而已,若我有異動,你可以讓魔龍直接吃了我。”
“唔。可以。三百裡而已,你若跑,我在這裡便能殺了你。”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想騎哪種顏色的魔龍?”
魚初月心臟緊了一緊。
不能著急,第一次絕對不要有任何異動,這樣才能讓他慢慢放鬆警惕,放放心心地讓她越走越遠,替他覓食……
她挑了挑眉:“魔龍還有不同顏色嗎?”
“嗯。”他懶懶散散地說道,“伽伽羅那條是黑色,另外還有青銅色、泥棕色、汙血色……”
“泥棕色,與叫花雞最搭。”魚初月擺出了認真挑選的表情。
他點點頭。
看起來是信了。
“那剩下的貘魔便先吃掉。”他的唇角裂開了黑紋,緩緩蔓延到耳後。
萬梧靈木之下,還堆著十來隻貘魔屍體。
一轉頭,一人一魔都愣住了。
貘魔沒了。
他極慢極慢地眯起了眼睛。
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偷了他的食物!
身軀猝然化成了遮天蔽日的灰霧,恐怖至極的呼嘯聲響徹四麵八方,魚初月差點兒被震出了一口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