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初月怒魚咆哮,一口叼起了殷加行。
她擁有幾圈鋒利無比的大鐵牙。
殷加行像被卷入刀山,根本沒有半點掙紮之力。
“彆——啊——魚初月你停下!”
利齒毫不猶豫地刺穿了他的身軀。
殷加行發出了恐怖的喘息聲,他撐著她的尖牙,努力想把它移出他的身體。
他顫聲道:“你答應不殺我……我就告訴你……與我……勾結的聖人是誰!”
魚初月像叼著一根草杆子一般,含糊不清地說道:“這還用你說,純虛子啊!”
話音落時,她動了動大尖牙,把殷加行換了個方向,重重一嚼。
“啊啊啊啊啊——”
魚眼淚光微閃。
‘爹、娘、大黃、景大爹、景大娘、明伯伯、趙二丫……’
眼前閃過一張張模糊的麵孔,每想起遙遠的記憶深處某一個身影,她便狠狠用自己的尖牙咬穿殷加行身體。
她一邊把他咬成碎片,一邊回轉過頭,用大尾巴拍著地麵,轟隆轟隆地跑回崔敗的身邊。
殷加行的慘叫漸漸弱了下去。
“阿瑩……你來接我了……”
“什……麼!阿瑩!我是為了你啊……彆丟下我……阿瑩!”
“阿瑩!阿瑩……阿……瑩……”
微弱無比的掙紮消失了。
殷加行瀕死之時,仿佛看到了什麼幻象。
魚初月動作一頓,麵無表情地把利齒間那一灘碎肉吐在了地上。
轉過大紅尾巴,碾了碾,再碾了碾,與地上的黃沙,徹底融為一體。
她微微闔上魚眼,感應周遭。
空空的,沒有了。
掠奪者殷加行,灰飛煙滅。
魚初月挺起魚胸膛,邁開三尾,扭到崔敗麵前。
幻顏術消失了,他恢複了容貌,靜靜地躺在那裡。
胸口紮著那支戟尖,已不再流血了。
她用牙叼住戟,將它抽.出來,扔到一旁。
“崔敗,醒醒啊……”她把身體彎成‘C’,巨大的魚腦袋湊到了他的身上。
“這裡是本源境,你快醒來,快醒來,變成花啊……”她用眼睛小心翼翼地拱他的手臂。
本源境裡自然是會死的。被殺了,就死掉了。
就像女魔侍、媚傾城,以及,殷加行。
崔敗自然也是會死的。
他拚上性命,幫她揭曉了掠奪者的秘密,給了她時間和機會看破這座城的秘密,絕地反殺,滅了殷加行。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她的心臟懸到了眼睛裡,淚水直接從心裡流出來,大滴大滴滾到崔敗的身上。
“你不要死……你說讓我信你啊,崔敗我信你,你快點醒過來啊……”
這一回,她確確實實地知道,掠奪者、瑤月,死了。真的死了。千真萬確。
再無任何疑慮,她真的已經報了仇了。
沒有空虛,沒有喜悅,沒有如釋重負。
她隻知道她的羈絆就要死了。
她不願去想象,沒了崔敗,她一個人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要守護世界,要找到反抗軍,要和那些不屈的戰士們一起聯手對付侵略者……路還那麼長,她不想一個人孤獨地走下去。
從她‘複活’以來,他便一直在她的身邊,她以為,他和她的故事才剛剛開了個頭,她還在抗拒,還在猶豫,還在徘徊……他,怎麼可以就這麼不告而彆?
還是用這樣的方式!
魚初月張了張嘴巴,想哭,卻發現哭聲全憋在嗓子裡,根本發不出聲音。
眼淚倒是從心臟裡徑直就流了出來,很快,就把他的身軀整個都淹了。
崔敗……崔敗……崔敗!
你彆死……說好了回去就成親……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
崔敗!!!
有什麼東西,悄悄碰了碰她的尾巴。
魚初月一個激靈,猛地回頭。
看到一縷熟悉的根須破土而出,搭在她撕裂的那瓣尾巴上,輕輕安撫。
她呼吸驟停,猛然轉身扭回了腦袋,望向地上的‘屍體’。
隻見‘屍體’已經四分五裂,心臟的位置,歪歪地立著一朵蔫不拉嘰的食人花。
它不大,隻有她的尾巴那麼高。
她的崔敗,受傷之後變小了,變成了一朵小花花!
“說了死不了,叫你放心。”他蔫蔫地道,“快被你眼淚淹死了。”
魚初月聽到自己的嗓子裡憋出一聲尖利的銳鳴。
“嚶——”
“尾巴拿起來,壓我腳了。”食人花懶懶散散地說道。
魚初月趕緊立正、收尾。
他優雅地把那一縷伸得特彆長的根須收了回去,放在花苞下麵,慢條斯理地理了理。
“得補充些能量。”他舒展著花苞,伸了個懶腰。
魚初月長尾一卷,把他卷到尾巴裡麵。她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花瓣,碰一下,再碰一下……終於確認這不是幻覺,她實實在在地擁抱到這朵花了!
整隻魚忽然就活了回來,她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麵有力地跳動,怦怦怦怦怦!跳得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加歡騰。
崔敗崔敗崔敗崔敗!
他!沒!死!
她有點不確定地再度倒卷回去,用一雙魚眼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的花。
唔,不錯,是她熟悉的食人花,每一片花瓣都是她在心裡描摹過無數遍的形狀。
就是瘦了點,小了點。
說句心裡話,自從發現自己養了很久的大柳樹不是崔敗之後,魚初月做夢都惦記著養崔敗。
此刻發現他沒死,而且還需要自己來喂養,魚初月感覺自己有點樂得找不著北了。
“你彆亂動,我帶你去吃!”她道。
崔敗也沒抗議,他懶洋洋地應著,聲音好聽極了。
魚初月彎下了身軀,攤著雙鰭,卯足了勁兒將周遭的靈氣引出地表,操縱它們團成一團團濃密的雲霧,再擠壓它們,榨出金紅色的琥珀狀液滴來。
大大小小的金紅琥珀懸在半空,魚初月蹦蹦跳跳,帶著崔敗靠過去,長尾一送,把他送到金紅琥珀邊上,他隻需張開花瓣就可以把它們薅進肚子。
“好吃嗎?”巨魚身子一擰,龐大的魚臉湊到了他的麵前,眨巴著眼睛。
崔敗點頭:“嗯。”
魚眼裡冒起了小星星。
‘啊啊啊啊他的聲音太好聽了!他吃東西的樣子太好看了!崔敗怎麼這麼可愛!’她這樣想著,明明白白地表露在魚眼裡。
崔敗嘴角一抽。
他隻是想故意刺激她一下,加深些羈絆,省得她殺了殷加行之後開始胡思亂想覺得活在世上沒有了意義。
沒想到把魚給急傻了。
他煩惱地彎起根須,撫住花瓣頂端。
“魚,”他道,“沒問問他何時與純虛子勾結的麼。”
“我已猜到了。”她得意地挺起了大大的胸脯。
“唔?”這倒是出乎崔敗的意料。
“同一個世界的碎片,肯定不止一片,對吧?”她問,“隻要是進入同一個世界留下的本源碎片,就會進入同一個本源境。”
“嗯。”
“純虛子和掠奪者,是在碎片裡麵相遇的。”她篤定地說道,“瑤月的一生,我都親眼看著,她絕對沒有任何機會背著我與一個聖人傳遞消息商議陰謀。唯一的一次例外,便是她進入了本源碎片,我無法跟進去。”
崔敗點點花苞:“既然是唯一一次,那便隻能是那一次。”
“嗯!”大紅魚憨憨地點頭,“所有沒出現在我眼皮底下的事情,都發生在碎片裡麵。”
“聰明。”
她轟隆轟隆帶著崔敗收割完附近的金紅琥珀,一邊繼續向遠處掃蕩,一邊奇怪地問道:“掠奪者詭計多端,他肯定不可能早早把能量體放到雪狐妖的身體裡麵,那可是他安身立命的資本啊。那他是什麼時候做的呢?”
崔敗的花苞詭異地頓了頓:“唔……你沒猜到麼。”
當然是……那個時候啊。
“嗯?沒猜到啊。”魚初月認真地用魚眼凝視著他。
這隻魚,雖然看多了豬跑,但其實並沒有吃過豬肉。
有風吹來,食人花的小花苞輕輕晃了下,姿勢風流得很,他的聲音隨著風飄起來,有些含糊不清:“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嗯?”她望向他,發現他合上了花苞,好像睡著了。
她轉了轉眼珠,繼續蹦往遠處,收割靈氣化物。
她發現,這個世界死去太久,凶器與周遭的環境已融為一體,想要離開這裡,便要將整座城池中的靈氣化物全部榨出來吃光才行。
正好,替崔敗好好補一補身子。
他這副模樣,令她好生心疼。
……
……
長生子在濯日子洞府外連上了十七八層禁製,然後悄悄眯眯溜回了長生峰,偷看玉華子。
自從崔敗問純虛子為何要在夜間偷窺玉華子之後,一到天黑,長生子就坐不住,生怕玉華子真被人給偷窺了。
到了道場,見玉華子安安靜靜坐在八卦陣中打坐,一縷小小的散發飄到頸側輕輕拂動,秀美的麵容異常平和,像是初見時那個溫婉的小姑娘。
長生子心癢難耐,現出身形,摸到她對麵坐下。
玉華子緩緩睜眼,見到長生子,她的臉上露出冰冷的譏笑。
長生子雙眼一塌——溫婉小姑娘什麼的,全是幻覺!他的玉華子,早已不是當初的玉華子了!她變了!變成了尖酸刻薄的潑婦,見天無理取鬨!
玉華子薄唇一動,陰陽怪氣道:“來我這裡浪費什麼時間?還不好好陪你的心肝寶貝公主去!”
“什什什麼!”長生子心頭一跳,“我我我哪有什麼公主!”
“裝什麼裝!”玉華子大怒,“當街親嘴的是不是你!”
當街親嘴?長生子根本沒有做過,完全不虛。
長生子立刻挺直了身板:“不是!哪個歪嘴葫蘆又跑到你這裡告我黑狀了?這編得也不像樣啊!我長生,是能做那種事的人麼!”
玉華子哼道:“好啊,你發個誓啊,若和凡間公主有奸.情,便道心墮魔,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