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聆璿坐在碧波之上, 眺望著遠方朱船。
他雖是負氣說要離開阿箬,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走遠。他在等阿箬服輸,早在跟隨阿箬登船的時候他就覺察到了船上的妖氣, 那些妖精能是什麼吃齋茹素的善類麼?他們不在路途中生事那才叫奇怪。
算算時間那些妖精該發難了吧。怎麼尖叫聲、求救聲還沒有傳過來?該不會是那丫頭還沒來得及呼救就被直接殺死了吧。不應該啊, 他是她的所有物,換而言之他在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就已經認了她為主, 如果她死了他是能夠感知到的。
銀發聆璿站起身,有些想要回到那艘船上一探究竟,但又礙於麵子遲遲不敢行動, 他當初走的時候可以說是瀟灑利落, 現在眼巴巴的又跑回去, 實在是有些丟人了。
這點他比不上本尊, 本尊想到什麼就會去做什麼, 從不拖泥帶水, 也從不顧忌什麼所謂的顏麵。而他可能是在人類居住的地方待久了,漸漸地沾染上了俗世煙火氣息,也有了人的種種惡根性……也不能說是惡根性吧, 如果本尊在這裡的話, 會很羨慕他, 畏葸不前、遊移不定這都是恐懼的表現,而聆璿本尊,恰恰是感受不到恐懼的,這是他先天的缺憾,白玉眼原本也有這樣的缺憾,卻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為自己補上了心裡的空白。
而就在他反複糾結的時候,一聲巨響炸開, 他想都不想趕緊撲了過去。樓船被什麼給撕裂開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煙塵翻湧成浪,銀發聆璿看見有一抹纖細的影子在爆炸中被掀起,他乘風而行,飛身上前接住了她。
但,那並不是“她”。那是一個矮小而又醜陋的妖怪,似乎是鯉魚精或者泥鰍精,身上滑膩腥臭,在被他抱住時因他所帶來的威亞而嚇得不敢動彈,隻茫然的看著他,大約是不明白聆璿為何要接住他。
聆璿也愣愣的看著這個妖怪,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怎麼就接住了這麼個玩意。阿箬呢?
他看向樓船,船身破裂處湧出的濃煙在狂風大雨之中很快散去,阿箬站在裂口處,用手扶著木板的斷口,將身子探出船艙往外望,與銀發聆璿目光對上之時,她也有短暫的錯愕。
聆璿麵無表情的發力,扭斷了懷中泥鰍精的脖子。阿箬會和一群妖怪打起來,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但他沒有料到阿箬居然沒輸而且還可以將妖怪像丟破麻袋一樣丟出去。
船上的妖不止兩三隻,在他們遊神的時候,又有一隻蛇妖甩動長長的尾巴,對著阿箬卷了過來。
銀發聆璿如同閃電一般撲過去想要救阿箬,但他還是晚了一步。
不是沒來得及救阿箬,而是阿箬在被他拯救之前,就已經自行解決掉了那條蛇妖。銀發聆璿這時才發現阿箬的另一隻手上纏著翠綠欲滴的藤條,方才蛇妖想要纏住她,而這些藤條在蛇妖觸碰到阿箬之前搶先將蛇妖給纏了起來。
“風九煙?”銀發聆璿冷冰冰的擠出了這個名字。
“是,這是風九煙給我的。”阿箬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藤蔓。風九煙給她的原本隻是一截樹枝,那截樹枝在脫離了本體之後一直不曾枯萎,當那群妖精試圖一擁而上圍攻阿箬的時候,阿箬將其從袖中掏了出來,長不過四五寸的枝條在那一瞬間化作了長長的藤蔓,以一種淩厲狠絕的氣勢,絞殺了大部分敢於靠近阿箬的妖。
當然銀發聆璿是很不願意看到這樣一幕的,風九煙的枝條竟然如此神勇,那麼阿箬還要他做什麼?她的確是可以自己前往上洛了。
不過生氣歸生氣,他還是回到了阿箬的身邊。在阿箬麵前站定之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將這船艙中所有的妖精,不管死了還是沒死,統統一口氣掃落到了滔滔江水之中。由於心情不好的緣故,他下手頗狠,慘叫聲此起彼伏,甚為驚心。
廂房內的望春汐敏銳的覺察到了氛圍不對,縮了縮脖子努力的將自己埋在了角落裡希望能夠降低存在感。聆璿先是瞪了一眼這個擔負著保護阿箬的職責,方才卻幾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的女人一眼,接著又瞪向了那纏在阿箬手上,如同活物一般緩慢顫動的藤條。
“你和風九煙關係不錯?”他有些酸溜溜的開口——在人間生活了七千年的銀發聆璿當然知道眼下他心中這種感情叫做嫉妒。他並不打算否認這種情緒,嫉妒就嫉妒好了,就算因為嫉妒把自己扭曲成了醜陋的樣子,他也還是要找機會發作,宣泄一下心中的不滿。
“不不不。”阿箬也不是沒眼力的姑娘,當即開口解釋,“我和風九煙的關係,比不上我和你的關係。”這是實話,“風九煙將本體上的枝條和葉子交給我,主要還是為了讓我幫他清理妖族中不聽話的敗類。”
銀發聆璿冷哼了一聲,勉強滿意她的答案。不過還是忍不住像個怨夫一樣長籲短歎,“你不必多說什麼了,我知道我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我苦口婆心勸你不要去上洛,你死活不肯聽我的,嗬,原來是因為早就做好了準備。也是,有妖王在背後為你撐腰,你還怕什麼妖魔鬼怪呢?我是對你沒什麼用處了,你反正也嫌我,我不如走了算了。”
說是要走,但偏偏沒有任何動靜,隻斜睨著阿箬,等著她來哄他。
阿箬心裡覺得好笑,眼前這個家夥年齡不知是她的多少倍了,可不管是本尊還是白玉眼,都跟個小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