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專注的聽著不遠處的雷鳴之聲, 原本她還覺得這說不定就是蛇妖的徒子徒孫趕來救他。但銀發聆璿一臉淡然,她也就不再擔心。
“你說來得是蛇妖的死對頭?”
“嗯,來的是天衢閣的人。”銀發聆璿輕描淡寫的解釋。他在上洛待了七千年,看了七千年的人世煙火。上洛城繁華過、衰頹過、也再度振興過。近百年來, 天下紛亂再起, 居住在上洛的然渟一族也不複先祖的英明神武, 上洛城中妖魔橫行。而天衢閣的修士的存在,讓那些妖魔的行為好歹有所收斂。
天衢閣是什麼時候進入到上洛城的, 這點已無從考證。這一宗門的曆史似乎並不算太長,又仿佛已經在歲月長河之中埋藏了很多年。天衢閣的閣主隱居於鬨市, 神龍見首不見尾, 他的弟子們最初也是零零散散分布於上洛,有些是販夫走卒尋常布衣, 有些是心懷長生之願的公卿貴胄。再後來,天衢閣的弟子逐步滲入中樞,閣中的長老也獲得了幾代帝王的信賴, 被封國師, 被賜金銀——但即便如此,天衢閣那時候也依舊不被人所重視。
凡是立誌修仙問道的宗門,對世俗都是不大關心的。諸如雲夢宮、唳山、浮柔島,他們在意的是宗門中有幾個弟子根骨絕佳有望飛升,而不是有哪些人能夠得到皇帝的愛重。很長一段時間裡, 隻有那些修道無望, 隻掌握了些許術法皮毛的修士才會混跡於鬨市繁華之中,靠著坑蒙拐騙牟取短暫的富貴榮華。
天衢閣在早些年也是被當做神棍之流,不少修士都以為這就是一群掌握了粗淺相命觀星之術的練氣、築基修士湊在一塊興風作浪而已。直到有人真的見識到了天衢閣主料事如神的本事,這才不由得對他百般歎服。
彆的不說, 雲墟真人之死他就預言到了,他給出預言之時,雲墟真人風頭正盛,他卻篤定的說這位大能雖有名師指點,但可惜並無飛升之運道,且必定敗於雲夢宮主之手。
當時的雲夢宮主綠卮夫人還隻是宮內的大弟子,常年閉關修行,沒有多少人在意,其師法力平平,彆說戰勝雲墟,能不能順利度過化神之劫都是難事。可是沒想到幾百年後,新繼位的雲夢宮主竟然真的重傷了修為已至巔峰隻差一線便能成神的雲墟真人。
雲墟死後,天衢閣主名聲大噪,有不少人趕去上洛尋他,找他討教洞察命理之術。在過去占星、看相、望氣之術雖有傳承,但並不十分受人重視,甚至一度被視作仙術末流。天衢閣主改變了過去固有的觀念,讓一眾對未來心存茫然的人們禁不住爭相抓起了龜甲與蓍草。
可是這個身負卜算之能的男子也頗有世外高人的風範,平時深居簡出,要想得到他的接見,要麼是京中貴胄,要麼就是他的弟子。不少的仙門世家折服在他的這份高人風範之下,紛紛將族內的子弟送到他的手裡,天衢閣的規模於是就此進一步的擴大。
而上洛城由於混亂,魔氣在哪裡滋生,妖魅也暗藏在城中陰暗的角落,將上洛當做了狩獵場。如此一來不可避免的與天衢閣發生了衝突。天衢閣不像雲夢宮,沒有那種強烈的除魔衛道之心,但既然他們修的是正道,就不可能與妖魔同流,數百年來,雙方廝殺不斷。
後來羽衣之亂爆發,那不僅僅是皇帝與太祝之間的廝殺,天衢閣也趁亂鏟除了不少帝都中的妖魔。妖血與人血混在一起,上洛一時穢氣衝天——銀發聆璿不喜歡上洛就有這點原因。
人是六界之中心思最為複雜的生靈,也許是由於生命有限,人極易耽溺於欲念之中。欲念催生的勾心鬥角永不斷絕,如同海麵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黑蛇妖是不是從帝都來的尚未可知,但既然是妖,總不可能和天衢閣和睦相處。在到天衢閣法器“罡星錘”所發出的雷鳴之後,他豁然流露出了驚恐之色——其實蛇頭上哪能看出什麼表情,阿箬隻是覺得他昂起頭顱四下張望時頗有些可憐。
然而還沒來得及同情或是譏諷,這黑蛇再度淩厲的朝著阿箬撲了過來。阿箬連忙抖開藤條防守,然而那黑蛇這一次卻不是衝著她,他一口吞下了那倚在阿箬身邊的少年,掉頭撲進了茫茫江水之中。
事出突然,彆說阿箬,就連銀發聆璿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口口聲聲說要殺了阿箬仿佛是在開玩笑。他最後逃之前居然還要先吃掉那個少年。
“要追嗎?”
“……罷了。”阿箬看向天際,之前厚密的濃雲已被完全破開,數十個身披羽衣,氣度超然的男女從雲層中伴隨著陽光一起落下。之前阿箬感覺銀發聆璿聖潔如神,但和那些男男女女比較起來,銀發聆璿反而像是沾染了世俗煙火的凡人了。
“天衢閣女宿閣長老。”
“天衢閣鬼宿閣長老。”
“天衢閣柳宿閣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