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宮內待選太祝的少女大多是巫官世家嬌養的千金, 阿箬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將她們放在心上,直到她幾次差點被藏在角落裡忽然蹦出來的小姑娘砍死。
人到了危急關頭,哪怕是平時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也能被刺激到可以拉開彎弓,如果隻有殺死彆人才能獲得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那麼很大一部分人都會願意化作猙獰的惡鬼。
而且阿箬一開始也忽視了一件事情——她可以帶著法力高強的望春汐進太陰宮來保護她, 彆的世家千金也可以。既然是累世高門, 家中自然不缺錢財,雇傭擅長武藝的女子甚至雇傭有築基、金丹期修為的修士都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這些人加入戰局, 讓本就混亂的局麵亂上加亂。好在望春汐始終氣定神閒,看樣子她有把握在混亂之中護住阿箬。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 阿箬想過要不要下令讓望春汐將太陰宮裡的人全殺了算了。她雖然不清楚望春汐的修為到了什麼水平, 仙門之中那一套劃分標準她總聽不大懂,但一個望春汐再加上妖王的藤條, 不信不能稱霸太陰宮。
可這也隻是一閃而過的惡念罷了。阿箬並沒有感覺自己被逼到了絕境,也就不會想著拋棄固有的道德觀去做個濫殺的魔鬼。豺狼虎豹都不會去屠戮自己的同族,更何況她是識禮樂知仁義的人類。
是, 考試的規則是說, 要殺光競爭者才能接受第二重考驗。可阿箬並不想接受這樣無禮的規則。樾姑城中曾有段時間風靡鬥雞、鬥狗,貴胄子弟花重金豢養禽獸,平日裡妥善喂養,養到彪肥之時便將其驅趕到一方小小的擂台上,讓那些禽獸與自己的同類相殘, 殺到鮮血飛濺之時, 台上看客隻哈哈大笑。一場鬥爭除非有一方死去,否則不能結束,死去那一方的屍體隨意丟棄,而活著的也多半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若是有幸傷好痊愈,等待著它的又是新一輪的廝殺。
阿箬現在疑心太陰宮是被當做了鬥獸場,而她們這些為了成為太祝而進京的年輕女子則是被當做了供人戲謔的雞、狗、蛐蛐。
是誰在觀看著這一場決鬥呢?她抬頭看向漆黑的夜空,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今夜真是很奇怪,月亮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卻偏偏沒有一顆星星,那顆懸在太陰宮上空的明月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冷漠的注視著地上血流成河。
“呀啊——”就在阿箬抬頭望向明月的時候,有手持利刃的少女突然從灌木叢中撲出,大吼著衝向了阿箬。
然而緊接著,她的嘶吼卡在了喉嚨裡。一根翠綠色的藤條纏住了她的手足,讓她無法再行動,藤條的末端則指向了少女的眼睛,好像下一刻就要直接刺過去讓她從此失明。
“噓,安靜。”阿箬說。
少女戰戰兢兢的發抖,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望春汐抱著她的重劍站在一旁,看都沒往阿箬這個方向看一眼。那少女自以為埋伏的足夠好,但其實早就被她們給發現了。這樣一個會抄著武器大吼大叫衝上來的敵人根本就不值得她們害怕,望春汐甚至連出手都不屑,完全將這人交給了阿箬。
在罹都見過神魔之戰、見過修士與魔的混戰,阿箬現在再去看人類之間的自相殘殺,隻覺得索然無味。藤條纏住那姑娘的手腕輕輕一扭,那姑娘便因為恐懼而鬆開了握在手裡的刀子。
“饒命、饒命……”
那把刀並不算是好刀。阿箬低頭默默地想。
她認得出這是北方袤國貴族女子佩戴的腰刀,作用嘛……就是用來裝飾的,刀柄上鑲嵌著亮晶晶的寶石,與袤國女子色彩絢麗的裙袂極為相襯。而這求饒的少女一口溫軟的南腔,顯然這刀原本的主人不是她,再看看她臉上和裙上的血漬,阿箬大致能猜到這刀的前主落得了怎樣的命運。
不過阿箬也沒資格責備這姑娘。四麵八方持續有慘叫聲響起,不想殺人就會被人殺。她優哉遊哉是因為她提前做足了準備,她有實力對眼前的混亂與殘忍皺眉,在血色之中保證自己乾淨無辜,可更多的人隻能陷落在這片地獄裡,於痛苦之中苦苦掙紮。
得想個辦法結束這一切……
阿箬在來上洛城的路上曾聽銀發聆璿說起過曆代太祝選拔的流程。銀發聆璿說,七千年時間對人類太過漫長,選拔太祝的規則隨著時間早就換了好多次。
最初太祝是從雲月燈的弟子和養女中挑選。雲月燈活著的時候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收養來自不同的孩子——聖武帝最初,也就是她的養女。有些孩子是戰亂中被父母親族所棄的孤兒,有些則是出於政治目的被其家族送到雲月燈身邊的質子。
雲月燈儘心撫養每一個養在身邊的孩子,每一個孩子都被她培養成了棋子,在成年之後為她所驅使。天資更好一些的孩子則被她收為了弟子,在她晚年的時候留在太陰宮,侍奉於她。
她死之後太祝之位依次傳給了她的弟子們,弟子們死後,太祝之位流傳在弟子們的家族之中。而後時光變遷,這些家族有些覆滅在了曆史裡,有些則將重心移到了朝堂上。
再後來天子意識到了太祝的存在是對皇權的威脅,於是開始插手太祝的選拔。這樣一來情況更加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