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名為戀情之物開始之時
【數百年前】
“同學們, 今天我要向大家傳授一種生物的特征與習性。”
地獄, 專為幼崽們開設的學校裡,老師拿著教鞭,表情嚴肅地指點著黑板:“那就是與我們相對的光明陣營, 最危險的存在,我們惡魔的天敵——有沒有同學可以猜到我們這節課講的內容?”
與此同時,天堂伊甸園,拉斐爾的指尖幻化出一道的即將具象化為圖形的模糊光芒。
“今天我要講的, 是地獄裡最可怕的種族。”他語氣溫柔, “儘管我們並不懼怕這個種族,但有必要警惕他們對人類造成的影響——這個種族伴隨著血腥、陰私、**、占有、混亂,在如今的地獄也是相大強大的群體——有沒有天使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地獄, 不喜歡理論課的小惡魔們紛紛麵麵相覷;天堂, 生性乖巧的小天使們爭相恐後地舉起手。
唯獨兩隻幼崽格外獨特——
地獄,幾乎就在老師話音剛落之時, 坐在教室最前排的小魅魔高高舉起肉乎乎的小手,激動得就像舉起一把寶劍。
天堂,在各個小天使紛紛舉起手時,斜靠在古樹陰影下的白發幼崽睡得頭直往下點,懶散的樣子似乎與泥土融為一體。
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看來你又預習了,親愛的。起來回答吧。”
拉斐爾用力清清嗓子:“那邊的家夥, 趕緊起來,上課不準睡覺。”
“是天使!”小魅魔的語速快得像機關槍,書上的定義倒背如流, “我們惡魔的天敵,目前已知光明陣營最強大的存在,魔王陛下宿敵的子嗣,在各種方麵都具有十分優異的天賦!具體可以表現在物理攻擊層麵、魔法攻擊層麵、預言引導攻擊層麵……”
“哈……是魅魔吧。”小天使困倦地打著哈欠,“反正都有‘**’這麼明顯的關鍵詞提示了。拉斐爾,題目好弱智。”
老師更加滿意,和善地追問:“你可以舉例說明,如果我們未來遇見天使,應該如果應對?”
拉斐爾太陽穴青筋一跳:“既然你嫌棄題目弱智,倒是說說未來戰鬥中碰到魅魔該怎麼辦?”
老師:“提示,天使在武力方麵是絕對強大的。”
拉斐爾:“警告,魅魔的魅惑能力不容小覷。”
小魅魔認真地糾起眉頭。
小天使看著頭頂的樹影。
“第一時間逃跑!”
“第一時間捕捉。”
小魅魔焦糖色的眼睛一亮:“我們在手段與戰術方麵的殘忍是那些光明陣營所不能比的!我們可以先保住性命,然後用陰謀設下陷阱!不對,書上說這是以退為進,是高尚的陽謀!”
小天使鈷藍色的眼睛閉上:“不能第一時間抹殺,會被魅惑能力影響?那種生物一定很煩。所以就把她們抓起來……啊,魅魔通常外表都是美麗的雌性?那就威脅說‘使用一次天賦力量,在你臉上割一刀’吧。”
老師:“……親愛的,我們是惡魔,也許可以闡述一個更加殘忍的計劃?”
拉斐爾:“……我們是天使,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雌性臉上割刀的。”
小魅魔:“那、那就不慌保住性命?先與對方周旋,努力打傷他?……但是掌握好他受傷的程度?”
小天使:“嘁,麻煩。那就割在胸部上好了。聽說這個位置的損傷也能造成雌性的精神崩潰。”
老師乾笑著讓自己最好的學生坐下。
拉斐爾滄桑地求他繼續閉嘴去睡覺。
——這學生,將來一定會被天使第一時間擊殺吧?
——這家夥,將來一定會成為魅魔族的頭號公敵。
【如今】
長大的學生剛使用高跟鞋錘走了一隻最強熾天使,此時抱著從對方手心飛來的第十三隻千紙鶴,在噴泉旁發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長大的天使的確成為了“頭號公敵”,隻不過是天使族的。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巴黎的天空,腳下是一坨名為雷米爾的馬賽克。
【家宴後的第二天,離年終舞會的召開還有34小時。】
“我覺得,你最近有點奇怪。”
惡魔小姐無人問津的小房間,少見招待了一位客人。
黛西婭托著自己寬大的裙擺坐下——她的衣櫃裡似乎有著各式各樣的華麗禮服,手裡拿著被惡魔小姐嗤為“裝腔作勢”的羽毛扇子,綽約地搖搖。
因為房間主人的要求,她的第N號男寵留在門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惡魔小姐抱著胳膊,“我很正常,隻是因為這座宅子的烏煙瘴氣而感到不爽而已。”
黛西婭默默看著她身上的圍裙,身後書桌擺滿的鍋碗瓢盆,鑲嵌著紙薔薇的蛋白石鏈子不知何時做成手鏈戴在右手手腕,而小小房間的地板上滿是被揉皺的信紙。
“你很正常。”
黛西婭說,“你正常到今天對達芙妮都發出微笑。”
惡魔小姐:“……不行啊!我決定做一個佛係快樂的魔!”
黛西婭麵無表情:“我聽說,前幾天家宴的晚上,後花園那裡傳來類似雞叫的動靜。”
“放P!”惡魔小姐立刻辯解,“我才沒叫得像雞呢!我當時不停打嗝!”
黛西婭:“哦。”
惡魔小姐:……艸。
“啊啊啊總之你想說什麼,快點快點!沒事情就出去啦!”惱羞成怒的表妹開始往外趕人,“我忙得很!”
黛西婭扒住門框:“你是忙著做甜點,還是忙著寫情書回複?”
惡魔小姐大聲回複:“我忙於學習!”
表姐仍不肯放過吐槽逗她的機會:“忙於學習怎麼寫情書?”
“不不不不不行嗎!啊?!我是為以後可能經曆的事積累經驗!”
好容易把滿眼促狹的親姐送走了,惡魔小姐關上門,長舒一口氣。
她抓抓頭發——黛西婭沒來之前,這頭波浪卷早已被煩躁的主人抓得像一團蓬起的毛球球——惡魔小姐頂著蓬亂的毛球球,有心想去書桌前坐下,研讀魔法書靜靜心,卻發現那裡已經堆滿了準備做點心的材料。
惡魔小姐腳步一轉,倒向自己的床,故意用力砸著柔軟的床墊,發出“砰砰”的聲音。這是她今天第八次這麼乾,但小床上仍然有不少揉皺的紙團被彈落在地——介於紙團增長的數量比重複倒在床上的次數多多了。
她臉朝下,把自己埋在枕頭裡悶了一會兒。
……乾嘛要費心去想回複啊。萬一那家夥隻是在開玩笑呢?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不太可能是自己想的意思吧?隻是表達一種特定而深沉的友情,嗯,一定是這樣的……
【我對你抱有逾矩的感情。】
第十三隻千紙鶴上用鉛筆書寫的字句,惡魔小姐已經能夠倒背如流了。
——於是她抓著枕頭繼續把臉悶在裡麵,然後踢著腿在床上滾了一圈。
啊啊啊啊怎麼想都不是友情啊!他自己都說了要當我男朋友!這家夥應該知道男朋友不是男性朋友的縮寫吧!
不,說到底,無論他想表達什麼,千紙鶴也好,當麵說出口的犯規提議也好……
我還沒給出回複呢。
她隨手扒拉過床上的某堆紙團,暴躁地把它們一一展開。
》展信悅。
關於閣下前日所提之事,我經過慎重考慮……
不行,太正式了,好像我對此很看重似的。
》看不看隨便你。
反正我並沒有強烈的與彆族交往的**,如果你稍微跪下來懇求再追我一年左右……
啊,語氣好欠揍,她自己看著都想扇自己一巴掌。應該會被回複“好麻煩,那提議作罷吧”。
》聽到你的提議,我真的非常開心^-^
當時整隻魔都飄起來啦,像氣球一樣^-^,而且到現在還覺得不夠真實……
顏表情也太多了!在刻意賣萌嗎!啊“氣球”一樣是什麼見鬼的比喻啊!
惡魔小姐再次將這些信紙隨手揉成一團。儘管它們的紙質都是精美而昂貴,上麵刻畫著精細的花紋。
煩死了,到底寫什麼樣的回複好?說到底,立刻答應會不會顯得她太很輕浮?或者更糟,顯得她像單身260年迫於脫單的大齡女惡魔?下一句就是“嘻嘻嘻我們先去酒店驗個貨”的那種?
所以要委婉點?但是太委婉了室友單細胞看不懂怎麼辦?
那先拒絕一次?……啊啊啊不行!萬一他以後再也不提這件事了呢?!
呃,假裝不經意提一下自己的回答,裝作順便答應,然後寫點其他的瑣事……
經過將近100次的修改後,一份終於讓惡魔小姐挑不出毛病的稿件總算成形。她舒了口氣,揉揉有點酸的手腕,並小心翼翼地吹乾上麵的墨跡。
大功告成,哼哼哼,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嘛,她隻要想寫,一下子就搞定了,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接下來就是挑選信紙上的熏香,然後用什麼顏色的火漆,用哪種款式的印章,火漆下是搭配花枝還是絲帶……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哈,看我五分鐘時間全部弄完。
“小姐?小姐,今天的晚宴開始了。”
……晚宴?等等?那中午和下午去哪裡了?
【兩小時後,巴黎】
“我還是覺得,你打我太沒道理了。我根本沒對你即將得到的宣判造成任何影響。”
雷米爾捂著好不容易複原的臉——花費一天半才堪堪回到俊俏模樣的臉,可見之前被錘的多慘——蹲在地上嘟噥,“如果真得照你所說,那種告白方式,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姑娘都不會答應你的。”
不會追求,就直接當男朋友?換了哪個正常姑娘都會對此感到無語吧?什麼霸道的邏輯?而且連追女孩都懶,追到手了還會乾嘛?
天使先生正在小巷子裡處理一隻試圖狡辯的狐族,聞言,默不作聲地收緊了掐住對方脖子的手。
“唔呃呃呃——我說我說我說!唔呃呃呃咳!”
本以為會有一番交涉,誰知道直接被堵在巷子裡威脅的狐族,狼狽倒在地上,捂著脖子不停咳嗽。
順便一提,這是個雌性狐族。
——但在天使先生眼裡,雌性不過是更方便威脅的生物而已。
他踢了狐族一腳,神情冷漠:“你最好說實話,否則……”
狐族的眼神裡,飛快閃過一抹算計。她嗚嗚地哭泣起來:“要、要把人家關進近衛部嘛?”
被關進近衛部,就必須進行漫長的審訊流程,這樣絕對可以為那位大人拖延時間!
然而,雷米爾聽著巷子裡這位嫌疑人天真的發問,隻是慘不忍睹地捂住眼睛——總歸挨揍的不是他就好,至於美女,等對方從同事那“即將失戀”的陰影裡保下命再說吧,唉。
“否則,就割開你的胸部。”
天使先生提起審判之劍,製服上金色的光環被陰影遮住,神情相當認真地說明:“如果胸部被割開後再說謊,就開始割臉。直到五官削平。”
狐族:“……我說!我全都說!我知道得不多但是嗚嗚嗚嗚彆剁胸求你了!”
果然和演唱會投放藥劑事件有關。
根據狐族的供述,就在演唱會剛剛結束的時間,幾隻模樣古怪的蟲魔在巴黎找到她。他們聲稱地獄有一位大人物正打算做顛覆世界的偉事,而隻要狐族答應幫一個小小的忙。這隻狐族是居住在巴黎很久的異族,前段時間信用卡剛欠下一大筆債務。
於是,蟲魔還清了她的賬單,還允諾了一大筆保值的地獄黃金。狐族所需要做的,隻是每天抽出幾個小時,在塞納河邊到處走一走,在不同的流域,往水裡滴幾滴魔法藥劑。
“這種藥劑是定量的,他們會隔幾天出現,給我一小瓶。”狐族癱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解釋,“幾天前,藥劑已經全部滴完,他們通知我任務結束了……我手頭真的沒有剩餘的藥劑,我也不知道那具體是做什麼的。”
天使先生沉吟片刻。
雷米爾看看手中的調查報告:“人類方麵的水質監測沒有任何異常。”
“無毒的?還是針對性毒素?”
天使先生搖搖頭。
“你自己都說了,空間法陣。”
雷米爾訝異地挑起眉毛。
“空間法陣?的確,目前所調查出塞納河最異常的地方,就是那附近即將成形的法陣。但是藥劑會和空間法陣產生聯係?”
他很肯定地否認了這個可能:“藥劑是一種快捷而方便的魔法,相當於咒語的壓縮包——而法陣,那玩意兒繁複冗雜,是幾千年前一直傳下來的東西,刻畫法陣對施咒者要求也極高……不可能與藥劑產生聯係。”
這兩者之間的差彆,就像是摁打印機按鈕與用小刀刻浮雕。
天使先生並沒有推翻自己的結論。他一向信奉自己的直覺,而塞納河裡產生直通地獄第七層的空間法陣,絕不是一個巧合。
80%的幾率,通往幕後黑手的大本營?或者……幕後黑手的目的地?
“關於法陣,我知道的也不多。”最後他說,“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學術家。”
雷米爾乾笑:“我覺得,烏列不會屈尊從圖書館裡挪屁股出來的。”
烏列是天使一族知識最淵博的存在。
但他很宅,非常宅,上次出來當偶像是近一百年來第一次出門,就遭受了群毆,還差點被火鍋店老板扣下來刷盤子——拜你所賜。
罪魁禍首毫無愧疚之心:“哦。我也沒想找他,我要寫信給我室友。”
“……不準秉公徇私!”
雷米爾剛想理直氣壯地訓斥幾句,悄咪咪報複一下自己被錘變形的俊臉——就看到一隻小蝙蝠撲騰著從陰暗的水管下方飛了出來。
“失樂園速遞,您誌誠的夥伴與唯一選擇。”
小蝙蝠撲騰著骨翼靠近了正在說話的兩位天使——不,這並不是一隻生機勃勃的活蝙蝠,而是蝙蝠外形的骷髏傀儡。
黑暗陣營的快遞公司失樂園,也不能指望他們有多好的品味。
天使先生看著那隻機械播報“失樂園公司,唯一選擇”的小傀儡一路飛到自己肩膀旁,然後冒出“嘭”的一大團紫色蒸汽,整隻消失在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一封保存在玻璃塑膜裡薄薄的信箋,緩緩下落。
雷米爾頗為意外。
“寫信?有人給你寫信?還用的是失樂園速遞……”速遞方式比普通的郵寄貴上七八倍。
天使先生沒說話,他已經拆開了蠟封。那是一滴十分精巧的酒紅色蠟封,印章印出一朵小小的薔薇花,還夾帶著兩條剪得短短的白色緞帶。
相當少女心的包裝。
閱儘千帆的雷米爾一下就嗅到八卦的味道,趁著天使先生在專注讀信,他默默湊近了一點,試圖看清信件內容。
而後者果然沒有防備,雷米爾迅速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的文字。
》展信悅。
網上說巴黎那邊的氣溫比這裡低多了,你要注意保暖。
雖然有俚語說:“笨蛋不會感冒”,但我想那是人類的俚語,對你並不適用。……咳,也許你比笨蛋要聰明一點點吧,所以還是有很大幾率得感冒。
你走的時候忘記整理行李了,我本來收拾了好幾條圍巾和手套,但誰讓你走得這麼早,根本沒給我塞行李的時間。(我本來想把這段劃掉,感覺像是個喋喋不休的怨婦,但覺得本來錯就在你,我說得沒錯)
紙鶴說你在那邊吃了很多甜品,希望天使不會有蛀牙的毛病。除了甜品之外也要好好吃正餐,你上次來時都餓成熊樣了。
如果工作很忙,就買點水果隨身帶著,巴黎的麵包也很好,這些都可以放在口袋裡,食用也很方便。
冰激淩不能吃太多,注意喝點熱湯。不要喝那種加入大量奶酪的,我覺得蔬菜雜燴就是不錯的選擇。
不知道你那邊的酒店條件如何,是不是有電熱水壺。如果沒有,可以在便利店裡買一份,不準用飲料代替你攝入的全部水分。
出差在外就不要手洗衣服了,工作忙碌的情況下,可以丟進那邊的乾洗店。實在沒空的話,可以把臟衣服寄給我,我會稍微幫忙的。
對待雄性人類時克製一下太凶的氣場。
對待雌性人類時不用克製,務必把她們全嚇走。雖然也不可能有姑娘看得上你啦,哼。
哦,對了,最後稍微提一下吧,但感覺這句也沒什麼必要,最重要的還是記得買熱水壺燒開水喝——那什麼,關於你前幾天的提議,我覺得可以,還行。
嗯,就這樣。
再厲害也不能經常熬夜。省點折紙鶴的力氣用來對抗壞蛋吧。
雷米爾完畢,他開始對自己的八卦細胞產生懷疑。
“……你媽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