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反正那周景之跟魏四喜也沒證據證明那些事是她設計的,那本《金瓶梅》是周景之自己撿到的,他自己把書藏在了枕頭裡,難道這事兒是江栗逼他那麼乾的不成?至於魏四喜就更蠢了,挖到了那麼多首飾不主動上繳,反而自己私藏要據為己有,這絕對是在挖社會主義牆角了,她不被抓誰被抓?

江栗正準備在革|委會調查她的時候來一個一問三不知,直接裝傻到底呢,沒想到這兩個紅袖章看到江栗後說的第一句話,卻讓江栗愣住了。

“何英同誌那個孩子,出了點問題,可能需要江同誌你去看一看。”

江栗頓時就急了:“出了問題?出了什麼問題?是生病了還是怎麼回事?賀——你們之前抱走的時候,孩子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兩個紅袖章表情有點為難,略遲疑了一下後才道:

“孩子對周圍的一切都沒什麼反應,不說話也不肯吃東西,經常躲在角落裡發呆,這幾天都是靠吊葡萄糖水在維持,但是一看到醫生靠近,他就會變得十分狂躁,一直哭鬨不止。賀同誌那邊也為這個事兒苦惱,所以讓我們來接你去看看。”

聽到這兩個紅袖章描述的情況,再聯想之前何嫂子出事吐血的時候小泥鰍親眼目睹了那場混亂,江栗心下倏地就生出了不太好的預感。

這個症狀聽著可不怎麼樂觀啊,孩子才不到三歲,突然受到外界刺激,彆不是產生了應激性心理障礙,導致自閉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江栗頓時就坐不住了。

她之前對何嫂子莫名其妙要把孩子推給她來養是有些惱的,所以這段時間哪怕見到賀知洲,也沒主動問過他有關孩子的事兒,但她心底裡其實是有些擔心小泥鰍的,這會兒一聽說小泥鰍的狀態出了問題,她的心立馬就揪了起來,那還想得起來何嫂子那點算計?

一點猶豫都沒有,她二話不說拎起挎包跟著這兩個紅袖章就走。

還是上次那輛汽車還是那個司機,但這次去的不縣醫院,而是直接去了縣革|委會所在的家屬大院,車子徑直開到了大院裡麵,然後江栗就被領著上了某單元宿舍二樓。

門一敲響,裡麵賀知洲就一臉疲憊地打開了門,看到江栗後,他也沒覺得奇怪,直接讓開身形示意道:

“進來吧。”

江栗一進屋,一眼看到的就是角落裡呆呆坐著的小泥鰍,不過才隔了一個星期不到,這孩子就瘦了一大圈,身上跟個皮包骨似的,完全沒了半分肉感,眼神也呆滯得沒有一點神采,在他的旁邊豎著個木架子,上麵掛著一瓶葡萄糖水,針管就插在孩子的手背上。

“不吃東西,一到晚上就哭鬨個不停,我以為是因為他媽剛走,孩子不太適應,就沒怎麼在意,但這都幾天了,他還是這個狀態,整天不說話,隨便盯上一個東西就能發呆上好幾個小時,誰叫都沒反應,我看這情況不對,像是自——”

賀知洲話沒說完,已經煩躁地摸了一把臉。

江栗看出來了,賀知洲應該就是想說“自閉症”三個字,但在快要說出口的時候,他又給咽回去了。

七十年代國內應該還沒有自閉症這個詞吧?這賀知洲年紀不大,見識倒是不少,連自閉症都知道?

江栗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但她並未在這個事兒上過多糾結,因為她一看到小泥鰍的這個情況,就已經肯定,這孩子確實是應激性障礙導致自閉了。

看孩子那表情木木的樣子,江栗鼻子一酸,眼淚瞬間就湧上來了。

她想起那天在縣醫院,這孩子驟然受到那麼多大的刺激,心裡肯定很害怕,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分明是很沒有安全感的樣子,那時候,這孩子是把她當成了值得信賴和倚靠的安全港灣吧?可她卻不顧這孩子的求救,直接把他給推開了,送到了一個孩子從沒見過的陌生人懷裡。

哪怕賀知洲是孩子的親舅舅,可這孩子並不清楚這裡麵的關係,他隻知道自己被人拋棄了,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隻能采用自閉這樣應激性的身理反應來保護自己。

越想江栗就越是自責歉疚,她立馬就朝著小家夥那邊衝了過去,把孩子一把抱在了自己懷裡:

“小泥鰍,姨姨來看你了!對不起,姨姨不應該因為生你媽媽的氣就把你推開,你那天明明很害怕的對不對,要是姨姨那時候把你帶在身邊,也許你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江栗一邊哭一邊恨不得伸出手來扇自己幾巴掌,為孩子變成這樣而感到懊悔不已。

沒想到她這邊哭得不能自已,這當口卻有一個軟乎乎的小手伸了過來,摸上了她濕漉漉的臉頰。

江栗一驚,立馬低下頭朝著懷裡的孩子看去。

隻見小泥鰍正伸著手,緩慢地給她擦著眼淚,雖然臉上仍然沒什麼太大的表情,但孩子給她擦眼淚的動作相當認真,擦了一會兒後,他竟然還開口了,一開口就喊道:

“姨……姨……給。”

給什麼?

江栗就看到這孩子將手伸進了自己的褲兜裡,慢慢地,從裡麵摸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畫片,認真又討好地遞到了江栗跟前。

一看到這個動作,再看孩子那天真又執著的表情,江栗在那一瞬間徹底破防了,眼淚跟決堤了一般嘩嘩地往外流,原本構築在心中那如城牆一般厚實的堡壘,在頃刻間崩塌,她用力抱住這個孩子,哭得泣不成聲。

去他媽的算計,去他媽的T務,在這一刻所有的防備和顧慮都統統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麵對這樣一個如天使一般純粹的孩子,江栗實在是做不到將他拒於千裡之外,她在這一刻清晰地認識到,她對這個孩子有著天然的親近和喜愛,不管符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規矩民俗,不管會不會讓無數人大跌眼鏡,她都想要把這個孩子帶在身邊!

賀知洲也沒料到,之前一直把自己封閉拒絕與外界溝通交流的小泥鰍,在看到江栗後,竟然主動喊人了,他一眼不錯地盯著孩子,見孩子隻有在看江栗的時候眼睛裡才會有光,會露出討好的表情來,這時候這孩子看起來就跟正常孩子一樣,完全看不出來有半點自閉症的症狀!

這個發現,讓賀知洲一時間又是震驚又是難以置信,但與此同時,他內心緊繃著的那根弦終於鬆懈了下來,隻要還有人能讓這孩子敞開心扉,隻要他對外界還有反應,那就說明情況還不算嚴重,完全可以通過日常陪伴和心裡安撫將這孩子的情況掰回來!

因為江栗的到來,孩子終於尋找到了熟悉的安全感,在江栗把他拿出來的那張畫片接過去後,這孩子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然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掀起衣服摸了摸自己乾癟的小肚子,主動對江栗說餓了,江栗這次沒假手任何人,親自給孩子衝泡了奶粉,小家夥乖乖接過江栗遞給他的杯子,咕咚咕咚就把大半杯奶都喝光了。

之後江栗陪著這孩子在屋子裡玩了幾個簡單的諸如拍手以及影子之類的遊戲,小家夥大概是這段時間都沒怎麼休息好,沒一會兒就開始打哈欠,不多時已經自動爬到江栗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著了。

安靜又祥和,孩子再沒有歇斯底裡地哭鬨尖叫,躺在江栗的懷裡真的宛若脆弱的小獸,看得賀知洲心疼又止不住的心安,他長長籲了一口氣,整個人沒形象地埋在了椅子裡,渾身都跟散了架一般。

先前他對江栗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向江栗信誓旦旦說孩子他會帶走,不會讓江栗為難,可這幾天他才剛接手這孩子,他就發現自己說大話了,帶孩子根本沒那麼簡單,尤其這孩子對外界充滿了防備,對他也根本不親近,一不小心還差點成了自閉兒,他想要照顧這個孩子,讓他平安順遂地長大,談何容易?

看著抱著孩子不撒手,生怕孩子睡得不安穩,哪怕手臂都麻了也舍不得換手的江栗,賀知洲在這一刻眼神難得地柔和了下來,原先看江栗的時候目光裡總是不自覺冒出來的挑剔嫌棄消失殆儘,隻剩下不帶任何惡意的困惑與好奇。

他有點想知道,這女人,之前是做什麼工作的,看她那日常馬大哈的行事風格,實在不像是從事嚴謹精密的研究類工作的人,不過她照顧孩子倒是挺有一套,難道是個幼師?

這麼一想,賀知洲就忍不住思索起來。

若是個幼師的話,機械廠那邊就有托兒所,去找領導說明一下情況,在托兒所那邊給她安排個崗位應該不難。

這麼想著,賀知洲就沒忍住,忽然開口問道:

“你會些什麼?”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把江栗給問懵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什麼?”

賀知洲語氣平和:“就是問你有什麼特彆擅長的,或者說愛好?”

江栗不知道賀知洲為什麼要問這個,但她略沉默了一下,才道:

“會畫畫,算嗎?”當美工,用電容筆,各種筆刷耍得飛起的那種。

賀知洲對江栗的這個回答有點意外,畫畫?教小朋友畫簡筆畫的那種嗎?他皺了皺眉,不知道托兒所有沒有專門設置美術老師這個崗位,若是沒有的話,得另外辟出一個崗位來,那就得多費點腦筋了。

江栗這會兒還不知道賀知洲對她的職業產生了誤解,甚至已經在偷偷琢磨回城之後給她安排工作的事兒了,若是她知道這小子要把她扔進托兒所跟一堆奶娃子做伴,那她絕對頭皮都要炸裂,直接爆粗口的心都有了。

孩子幾天沒睡個安穩覺了,這會兒終於沉沉睡去,江栗也深深鬆了一口氣,她這才看向賀知洲:

“你真是個專家?從事什麼工作的,在哪兒上班?”

賀知洲也沒藏著掖著,大大方方道:

“在京市,紅星三線機械廠,又稱976廠,我在廠裡麵擔任技術指導。”

江栗詫異地在賀知洲臉上仔細打量了好幾眼:

“你看著年紀可不大,頂多二十出頭吧,這個年紀,就能在機械廠當技術指導了?”

賀知洲一看這姑娘聽到976廠後一點反應都沒有,就知道這姑娘肯定不懂這個數字代號意味著什麼,看樣子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麵前這位很明顯就是個沒什麼經驗和常識的傻白甜。

他笑了笑:“我一個月前剛滿二十,去年十月從E國偷摸著跑回來的,回來之後主動找組織申報,大概經過了大半年的審查後,我被聘請到了三線機械廠,目前是機械廠的高級技術員。”

這下江栗更是驚訝了,她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敢置信:

“你是去年才回國的?可是現在不是——”

國內現在對有海外關係的那些人不是都不怎麼友好嗎?稍微有點牽扯的都被劃分到黑七類了,成分問題影響大著呢,怎麼這小子從國外回來,卻好像沒受到半點影響和為難的的樣子,還能去機械廠當高級技術指導員,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賀知洲知道江栗在疑惑什麼,不過他並沒有詳細解釋那半年的審查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也沒說他在這個過程中,為了證明自己對祖國的忠誠以及他對國內軍工建設的決心,遞交了多少份親筆繪製的機械設計圖,最後才終於打動了上麵的領導,破格解除了對他的限製,甚至還直接把他送到了976軍工廠。

他隻解釋道:

“打鐵還需自身硬,尤其是在機械廠那種地方,技術才是王道,我在E國的時候念的就是最權威的機械製造專業,師從的是該專業最強的教授,為了儘快學成歸來,我甚至把原本四年的學業壓縮到了一年,提前拿到畢業證就迫不及待地回來了,國內如今人才匱乏,又急於擺脫現狀,沒道理會將我這樣的技術專員拒之門外。”

這算不算是特殊人員特殊對待?江栗心裡麵暗忖著。

不過她對這個賀知洲倒是真佩服,四年的學業一年就學完了,這已經不是學霸了,這完全是學神級彆的,而且現在國內形勢有多嚴峻,稍微知道點近現代史的人,應該心裡都清楚,能在這個時候不畏艱難也要帶著技術歸國,這樣的精神很難讓人不肅然起敬!

麵對江栗眼睛裡流露出的那毫不掩飾的崇拜與讚賞,賀知洲其實是有點心虛的。

倒不是說他說了假話,而是因為他那番話貌似讓麵前這個江知青有所誤解了。

他並沒有江栗所以為的那麼高尚和純粹,之所以這麼迫不及待地回國,並不單純隻是為了給國家做貢獻,而是因為他知道,賀知芝會在這個時間出事,他必須得在賀知芝自殺之前趕到雲陵鎮,阻止那場悲劇。

他確實是在出事之前順利抵達了雲陵鎮,也如願在下河灣大隊見到了還活著的賀知芝,可他卻並沒能動搖得了賀知芝自殺的決心,最後賀知芝還是跟上輩子那樣走上了服毒自儘那條老路。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卻驚訝地發現了一個跟上輩子不一樣的變數。

沒重生之前,他曾收到保密局寄給他的一份秘密檔案,在這份檔案裡麵記載了賀知芝的生平,除了賀知芝在事業上的各項功績之外,檔案裡麵還提到,在賀知芝服毒自殺之前一個星期,她的孩子小泥鰍因異物卡喉窒息死亡,這件事對賀知芝的打擊很大,也是導致她最終選擇自殺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這一次,當他心急火燎趕到下河灣的時候,卻發現小泥鰍那孩子竟然沒死,不但沒死,甚至還活蹦亂跳地村口跟一幫孩子湊在一塊兒玩泥巴!

而導致這個變數發生的人,正是他麵前坐著的這個下鄉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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