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話音剛落,雲上仙尊便感受到那縷本源猛地一震。
…看來真的是舊緣!
雲上仙尊微微坐直了些,繼續問道:“你曾經見過我?”
“是。”
“在此界?”
“…不是。”
雲上仙尊:“在你的認知裡,我叫什麼名字?”
江崎抬起頭,“大逆不道”地直視著雲上仙尊的眼睛:“江文君。”
雲上仙尊掩住神魂裡的驚濤駭浪,緩緩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江文君,和你什麼關係。”
江崎抿了抿唇:“…我是她的女兒。”
霎時。
雲上仙尊神魂的最後一縷本源陡然蘇醒,那一世塵封的記憶以破竹之勢強硬地侵占腦海。
*
近萬年來,修仙界似乎被詛咒一般,再無人突破大乘成就仙身,即使是最為驚才絕豔之人,也不過飲恨止於大乘後期,未能踏出最後一步。
而雲上仙尊,便是千餘年來最有希望成就仙身之人。
她百歲元嬰,千歲大乘,壽元已近萬年。
想來,似乎前路一派坦蕩。
可是她卻隱隱有一種預感。
若囿於這一隅修仙之界,也許她終其一身也無法突破最後那層桎梏。
於是,她閉關百年,查閱無數古籍仙法,才終於想出了一個法子。
——她要分裂神魂,憑借大乘之力撕裂空間,以凡胎修輪回,曆經世間苦難,領悟七情六欲,讓神魂趨於圓滿。
果真,在第一縷本源神魂花費七十餘年重新回歸本體時,她修為大漲。
於是,在接下來的千年裡,她的分魂變經曆了百餘人生。
她曾經是富甲一方的商人,曾經是淒苦潦倒的癮君子,曾經是執掌國家機關的高乾,也曾經是無惡不作的殺人犯。當然,在更多的人生裡,她隻是一名普通的凡人。
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體驗中,她逐漸體會到了修仙之人無法體會到的情感和心緒,有了她曾經最嗤之以鼻的私欲和貪圖。她的靈魂在一次次體驗和錘煉中趨於圓滿。
終於,通過近千年的努力,她成功修煉至大乘後期,眼見即可與天地同壽。
這個時候,她分出了自己最後一縷本源神魂,亦是最重要的一縷,去經曆人世。
可這一世,卻和以往的任何一世,都不一樣。
因為在這一世裡,她竟然有了自己血緣的延續。
原來不知為何,在以往的百餘次投胎輪回中,無論她是男是女是善是惡,她都始終沒有任何子女,似乎是冥冥之中,有天道在乾擾。
然而,卻在最後的這一世輪回中,她竟有了自己的骨肉。
*
雲上仙尊在一陣恍惚中回過神來。
那名叫做裴柒的侍婢站在她麵前,容貌和前世完全不同。
眼睛變得圓了一些,個子矮了一些,瞧著也瘦了點,麵色有些蒼白。
她的眼神也變了,變得更加溫和謹慎。
…似乎沒有前世那般又犟又倔、仿佛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雲上仙尊捂住胸口。
在那裡,她感受到了久違的酸澀。
她看向江崎——她千餘年來、百餘世中,唯一的骨肉。
她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問問她,為什麼非要和她作對,為什麼非要去危險的戰場做記者,為什麼要和她斷絕母女關係。
可她又罕見地有些迷惘。
這個時候到底是否應該說這些沉重的話題。
*
江崎有些驚疑地看著這位雲上仙尊。
這位仙尊問了她一些問題之後,就突然麵色一白,似乎遭受了什麼重創似的。過了好半晌,然後又突然用一種極為慈愛的眼神盯著她看,卻依然一言不發。
…難不成是這位平行世界的媽媽終於想起她倆的母女身份了?
江崎自嘲一笑。她怕不是瘋了。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江崎卻詭異的在這位仙尊的眉眼裡,找到了一絲屬於江文君女士的獨特氣質。之前還清清冷冷的得道高人,突然多了一絲人間的煙火氣息。
江崎有些不敢置信。
半晌,她才囁嚅著試探喚了聲:“……媽?”
在一陣詭異難言的沉默氣氛中,她看到對麵這位仙尊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她的麵前,然後抿著雙唇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她最熟悉不過的語調說道:
“不要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