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煙火落人間(1)(謝騖清照舊是言出必行,翌...)(2 / 2)

夜闌京華 墨寶非寶 10336 字 11個月前

他好笑,沒說話。

何未親自關了外頭的門,又將裡邊的推拉門合上。

推拉門進去,往東走是小書房,有老中醫和鄧元初。餘下人早被她支了出去。眼下在抱廈這裡,除了左右兩個臥榻,還有一對兒天藍釉刻花鵝頸瓶及裡頭斜插著的紅梅,再無其它。

“這個人是我家親信,”她輕聲說,“讓他看,完全沒問題。”

見他不答,她聲音更輕了:“我隻想讓他出個調理方子,人都來了,至少診個脈。”

謝騖清低頭看著她,低聲問:“我有說過不診嗎?”

“……你不是急著往出跑嗎?”

他倒是笑了,反問她:“何時跑了?”

何未抿抿唇,眼往下瞧,盯著他的皮鞋看:“那你出去做什麼?”

“想到一樁事,須交待下去。”

她憋了許久,喃喃道:“你去吧。”

謝騖清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她也不知該給他開門呢,還是等他自己走。她平日裡主意拿得快,今日卻沒了想法。紅裙的裙擺挨著他的皮鞋邊沿,可想而知兩人站得有多近……梅枝是新剪的,來去經過不覺香,佇立在插瓶旁,漸被香氣醉了人心。

“不是急著去嗎?”她輕聲問。

“倒不急。”他說。

方才分明很急的樣子。

謝騖清近前小半步,她的裙擺被帶的晃得散開,直接灑在他的皮鞋麵上,全蓋住了。

“外邊……有人。”

謝騖清沒回答,手已在她後腰上。不過隻是搭著,沒用力。

“裡邊也有人,”她像說給自己聽,可不要色令智昏,想乾什麼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偏要在兩扇沒掛鎖的門內,冒著隨時要被撞破的危險,“我沒鎖門。”

“看到了。”他簡略回答。

他另一隻手臂也樓上來。

還是抱了,大白天的躲在抱廈裡不明不白地抱住了。她關門是為了方便說話,為何偏偏搭了個幽會的空間……

他低頭,看到她耳朵慢慢變紅,或是嚴格來說,是一被抱住就開始紅了。

何未心始終提著,生怕兩扇門被人拽開……最後挨不住,輕輕推開他,小聲說了句:“都抱好久了,快去吧。”言罷推開連著書房的那扇門,逃了回去。

她到書房坐定,總覺被波斯貓撓著腳背似的,坐立不安,低頭瞥自己的腳背,不過是灑開來的裙擺輕蕩在腳麵上……

等鄧元初診脈完,謝騖清才慢悠悠地進了書房,似什麼都沒發生,在鄧元初問他去何處了,回了句:“出去吹了會兒風。”

我這吹了一早上風排隊領粥剛暖和過來,你這就熱上了?鄧元初忍著沒說。

老中醫留下兩張方子,以問診順序在左上角標了甲、乙二字區分。何未送人出院子,老人家低聲叮囑她,第二位受過不少的內外傷,須細心調理,最好每月來診脈,隨時調整藥方。

“也不必每月,他很快就要走了。”何未輕聲答。

等謝騖清他們走了,她才記起早上領的臘八粥還在廂房裡用小火煨著。

真是顧頭不顧尾,隻想著診脈了。

她不知謝騖清今夜是否要回六國飯店,對均薑吩咐說:“等我晚上回來,打個電話問他在何處,再送過去。”

臨出門,她去了二叔的東院兒等著。

今日何知行難得要蓮房準備了深灰色的西裝,蓮房給他裡裡外外整理著,兩指捏著袖口的折痕檢查是否燙得到位。最後,蓮房特意折疊好了一方深藍色帕子,在西裝口袋裡塞好。

“蓮房臉紅了。”候在一旁的均薑輕聲對何未說。

“二叔已算美人遲暮了,他讀書時可是大學堂的一景,”何未不無驕傲,輕聲回說,“哥哥夠得上君子如玉這四字了吧?剛過繼那陣子,二叔領他出去,人家問這是誰,說是何二的兒子,那人就搖頭說,不及當年何二之六七。”

何知行目不明,耳卻聰,搖頭苦笑,望了她們這處一眼。

宴席開在前門外的泰豐樓。

自同治年間起,這裡就是官員和商賈名流的宴客之地,梨園界的宴席也多擺在此處。樓雖隻有二層,內裡卻自有乾坤,大小房間有上百間,可設多宴。

何未想著何家的女眷必然全是襖裙,不想讓人誤解自己遷就何家,特意在出門前換了日常穿的深領軟緞長裙。她一進泰豐樓,解下大衣,被均薑在肩上係了個貂絨披肩保暖,慢了半步跟著何知行往裡頭走。

沒走半程,她覺奇怪,問身邊的均薑:“你有沒有發現,今日各省軍官額外多?”

那些大小軍閥們為突顯權勢,軍裝沒有重樣的。謝騖清是沿襲了昔日反袁主力的護國軍軍裝式樣,而彆省的軍官各有不同。

“你進門時,沒看到嗎?”何知行在前麵,笑著問身後的她。

“看到什麼?”

“宴客的牌子。”何知行答。

一般承辦酒席,樓裡都要在進門的玄關立麵紅底金字的宴客牌,寫明今日有幾家幾席,主人家姓甚名誰。她平日還留心看幾眼,今日不想看到何家名字,便沒去看。

難道今日還有彆家酒宴?

“有個軍官學校的同學會,鄧元初的名字在頭一個,想必是牽頭的。”何知行又說。

何至於這樣巧?

“何至於這樣巧?”二叔似摸到她的脈,說出她心中所想。

何未努力找著合理的解釋:“鄧元初在外多年,回來找老同學相聚極正常。泰豐樓又是宴客的絕佳之地,選這裡也正常。隻是日子巧了吧?”

她似問非問,控不住地往另一處瞧。

那邊宴客的地方被屏風連成牆,隔開了,除了往來端菜的人,不見裡邊主人。

何知行微微頓足。

她收回心思,見何召兩家宴席屏風外等著的是召應恪。

“何叔叔。”召應恪溫聲道。

何知行微笑著略一頷首,留下兩人,先進去了。

何未在這一點上始終感激召家大公子,從始至終他對何家二房的態度都端得極穩,無論對內對外,待何知行都是晚輩的恭敬態度。所以她對召應恪也始終客客氣氣。

“稍後恐有一場不歡而散的鬨劇,”召應恪低聲說,“我怕鬨到散了見不到你,便等在此處,想說……”

“想說當日錯怪了我,如今知道犯了錯,要道歉,”何未輕聲接話,“是這些嗎?”

她抬頭,讓召應恪看到自己完完整整的一張不帶怨懟的眼和含笑的麵:“我們從小認識,你該知道,我是最不記仇的人。”

召應恪凝著她,慢慢地說:“是,我知道。”

她和召應恪的關係複雜得很。他不止是哥哥托付的良人,還承載了何未對過去的許多回憶……何未不想在今夜這種兩家都在的時候,和他在此處沉默相對,被人瞧見不知要說什麼。

她正想找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帶過去。

說話的欲望,止步於……看到謝騖清的那一眼。

他高瘦的身影距兩人至少有二三十步,遠到她根本看不到他麵上的細微神情變化,卻有種和舊情人偶遇在荒郊野廟外,聊了兩句中華大地皎皎明月,竟被當頭一道破空閃電夾帶的瓢潑大雨澆了個透心涼後回到家,渾身濕透地一點燈,意中人正靠在床邊瞅著自己的……那種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心虛得要命的……複雜感觸。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