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煙火落人間(1)(謝騖清照舊是言出必行,翌...)(1 / 2)

夜闌京華 墨寶非寶 10336 字 11個月前

謝騖清照舊是言出必行,翌日,謝家和鄧家的車同時出現在了大門外。

隻是時辰早了些……淩晨四點半。

何未難得有興致,尋了去年訂做的以紅為主色的襖裙。上是紅線滾邊的銀白短襖,下為銀紅百襇裙,隆重得像過年。

她從畢業後便沒穿過襖裙了,往東院大書房去的時候,難免忐忑,一邁入書房,便聞見二叔書房裡特有的老山檀香的香氣。於香氣裡,第一個見到的便是謝騖清。

今日的謝騖清沒著戎裝,穿了深藍西裝和同套馬甲。他的座椅旁正是屋子裡的眠鶴熏爐,那半人高的仙鶴單腳立在那兒,鶴口中飄出了一陣陣的香。

而謝騖清在醉人的香裡,一手端杯,一手捏著茶杯蓋兒,撥著浮沉的葉……

夜闌人靜,天黑得正濃。

他一抬眼,竟像見到神仙洞走出來一個不知何朝何代的女孩子,背對著窗外的月色,從屏風後繞過來。她浮沉在香氣裡,寬闊的衣袖垂在腕下,兩手交握在白狐裘護手裡,披風的帽子仍戴著,沒來得及摘下。

謝騖清和披風帽子裡的那張小臉對望了數秒。他一低頭笑了,舉起撥了有十來分鐘茶葉的白瓷杯,就著淺嘗了口。

難得見她穿暖了一回。

何知行倚在臥榻上,正和鄧元初聊著一樁他回國前的舊事,和財務部有關。

去年籌備大婚時,前清的內務府想和財務部要錢沒要到,最終抵了幾十箱子的瓷玉金銀器給彙豐銀行換錢。此事傳出去鬨大了,財務部被罵無能,不得不撥款給宮裡結婚用。

何知行輕搖頭,歎了口氣:“又是一樁為前朝善後的事。”

鄧元初笑著,無奈道:“若論起來,善後的事可多了。這幾日我被借到外交部,和八國談庚子賠款的事。當年他們八國燒殺掠奪北京城,我還沒生出來,眼下卻要善後給他們賠款,”鄧元初感慨,“燒我們的城,殺我們的人,還要我們賠錢。”

“還在談嗎?”何知行意外,這可是一筆舊賬了,前清欠下的錢。

鄧元初點頭:“總要想辦法讓他們少要,退回來多些。還是用扶持教育的方式要的,資助留學、修學校什麼的。”

“這還要感謝當初的梁大人,”何知行說,“找到教育做突破口。”

昔日的駐美公使梁大人在美國努力周旋談判,想辦法讓美國把多餘的賠款用來資助教育。由此找到突破口,打開了和各國談判的局麵。

“鮮少聽人感謝自己人,”何未坐下,對二叔抱怨說,“倒是聽人誇過洋大人仁慈、肯退錢幫我們搞教育。”

三個男人不約而地笑了,笑中自有無奈。

見何未已到,他們很快不談了。

“去吧。”何知行微笑著,讓他們年輕人去過節。謝騖清微微欠身,對何知行點頭告辭,和鄧元初先一步離開書房。

何未走前問二叔:“晚上在家裡吃,還是去外麵。”

“晚上不是何家和召家的宴席嗎?”何知行笑吟吟地望著她,“我們二房的怎能缺席?”

這是在開玩笑?二叔從不拿召家開她玩笑的。

“四點回來,今晚不可遲到。” 何知行認真道。

“真要去?”她不放心地確認。

何知行輕點頭。

何未不明所以。不過……既二叔有這個興致,她倒不怕什麼,於是痛快應了。

何知行握著黃銅袖爐,目送何未出了門,轉而若有所思地看向方才兩個青年男人坐的一左一右兩個空座椅。

“這兩位公子都在追求二小姐,”蓮房輕聲說,“二小姐選不定。”

“未必是選不定。”何知行輕搖頭。

何未是一個從小喜歡吃什麼便咬死了不變滄海桑田也隻吃這一個鋪子這一口滋味兒的彆扭孩子,除非是壞了敗了變味兒了才肯丟。

對食物如此,對人也差不多。舉棋不定這種事,在她身上沒機會發生。

何知行最後視線落在了眠鶴熏爐旁的空座椅上,礙於今日有鄧家公子在,那個謝家男人雖是舊識,卻從頭至尾話都沒說,靜坐飲茶……

若沒看錯的話,就是他了。

何二家在內城,去雍和宮不遠。

到時隊伍已排得老長,不比廟會人少。兩人的副官本想替他們去排粥,被何未製止了,她讓謝騖清和鄧元初親自去,祈福求平安,如此才顯誠意。謝騖清一問要兩個小時後才正式放粥,沒讓她去。“喝我們的就是,不過為討個吉利。”他如此說。

幾個副官眼瞅著兩位將軍毫不嫌麻煩,照著何二小姐所說的披著各自的大衣徑自去人群裡耐心排隊,對這位何二小姐更添了幾分敬仰之情。何未緊跟著趕副官們去了,都是難得來,不如一同去求個平安。

唯有林副官紋絲不動,守著何未,說什麼都不肯挪動半步。

何未不是喜歡勉強人的性子:“那算了,他們回來,你喝他們的。”

東邊露了白紅的光。兩位公子爺在人群裡隻能遠遠見個側影,何未兩手兜著白狐裘護手,耐心立在人少的地方等著,順帶問林副官:“林副官。”

“二小姐。”

“林聞今是你的假名字吧?”她輕聲問,“跟著……謝卿淮的?”

林副官沉思片刻,未料公子爺連這個都說了:“不,從山海起。”

這麼早。她輕聲問:“那你真名是什麼?”

“單名一個驍。”

林驍。何未輕點頭。

從山海起,那是經曆了反袁的,甚至會更早。憑戰功他該有更高的職位,卻心甘情願跟著謝騖清做一個小小的副官,還陪他度過了人生兩次生死大難……

“林驍副官,”她對林副官敬重點頭,“幸會。”

林驍微微一怔,略低了頭,輕聲說:“能結識二小姐,也是卑職的榮幸。”

她笑笑,輕聲問:“為什麼你們公子爺瘦成這樣?”

“前年……”林驍目光黯了黯,“中了兩槍,有一槍的傷險些要了命,養到如今還沒好。”

“那他還喝酒喝咖啡?”

“咖啡喝得少,酒是多。我們都清楚,是他身邊死了太多親人朋友,須心理上有個支撐的東西。醉時人能放鬆些,他自己這麼說過,”林驍言罷,輕聲又說,“公子爺入京前剛能下床,就匆匆過來了,怕被人知道先前受了重傷,沒帶醫生在身邊,我們這些人又沒能耐給他調理,自然恢複得慢。”

何未輕輕頷首。

謝騖清和鄧元初各端著一碗粥回來,何未和林驍默契地都不說了。

“我們回去吃吧?”她在謝騖清遞來粥碗時,輕聲說,“不想在外邊兒吃。”

謝騖清沒在意,直接打道回何府。

進回了院子,粥先給均薑去用小火煨上了。

她讓茂叔請來了東院兒客房常住的老中醫。這位老人家是何知行多年老友兼醫生,孤家寡人一個。因二叔的身體緣由,何未一早就接人到家裡,除了為何知行調理身體,老先生每月有十天在外義診,藥錢全是何家出。

因多年交情在,何未信任他如同信任家人。

“我這兩位朋友都是剛入京不久,我怕氣候差異大,勞您給他們看看,開些養身子的方子,”她在小書房內對老先生說,“隻是兩人有些特殊,不能外傳診病的事。”

這老中醫也不多說客氣話,將眼一閉,氣定神閒靠坐在椅子上:“請人來吧。”

何未這才請了謝騖清和鄧元初進了書房。

他們兩個同時看出了何未的意圖,鄧元初十分配合,往椅子上一坐,將手腕交給了人家。謝騖清則沉默坐陪,到老中醫開始點評鄧元初的大小毛病,他似想到什麼,突然離開了座椅。何未一愣,隨即快步跟上。

謝騖清本想往外走,但何未搶先一步,擋在了抱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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