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秋古城月(1)(他們回到家,何家九爺已等...)(2 / 2)

夜闌京華 墨寶非寶 9600 字 11個月前

這屋子,從哥哥走後,頭回有這麼多人一起吃家常飯。

何未遞給謝騖清一碗已經盛好的:“多吃點兒,晚上又要喝酒。”

“未未單獨給你炒的,飯蒸得比我們的軟。”小嬸嬸道。

謝騖清在她的目光裡,慢慢吃了起來。

裡邊吃著,謝騖清的副官們也被請到廂房裡吃飯。幾個姑娘們全盯住了舊相識林副官和那位白白淨淨的讀書的。

“你叫什麼?”均薑問那個讀書的。

“王……堇。”讀書的從未接觸過這麼多和善又好看的姐姐。

“緊張什麼,”均薑笑著道,“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等均薑走了,王堇小聲問林驍:“林副官……我這些天一直想問你,將軍過去究竟是什麼人?日後的太太如此富貴。”

王堇從跟著謝少將軍就麵對著謝卿淮,不是在戰場,就是在軍校,沒去過公寓和廣州城。直到跟著北上才曉得將軍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還有屬於他的家人。他在謝騖清身邊算是最新的一個,雖在雲裡霧裡,卻不敢問,怕說錯話,東猜猜西看看,憋到今日總算問出來了。

“少將軍,”林驍笑,“是一個正正經經的世家公子,配得上二小姐。”

王堇愣了好一會兒:“他真會彈鋼琴啊?”

“那是自然。公子爺彈鋼琴,不止好聽,那也是相當的……”

養眼。

***

何家九爺從少年時就喜好在自個兒的府裡擺流水宴,從早到晚,好酒好菜招待入京奔前程的人,有武有文,有走江湖的,有從政的……他之慷慨,結交下來的朋友數不勝數,有至今還落魄的,更有飛黃騰達的。說九爺回京設宴,有人直接自掏腰包連廣和樓也一並包了場,算賀九爺回京。

一場看似為九爺接風洗塵的局,實則是為他辦的踐行局。

如此風光,也算配得上謝騖清了。

隔著湘簾,戲台上正立著一位名坤伶,嗓子甜潤,扮得是西廂記的紅娘。

這坤伶是京城最有名的,不過今日的來的,沒一個不是最正當紅的,九爺的麵子請得起。追捧她的達官貴人為她連包廂都不坐了,儘在戲池子裡……

何未立在湘簾後瞧著台下,直到謝騖清一輪被敬酒回來。

外頭是叫好不斷,聲浪難絕。

他的人影進了珠簾子後,布簾子便被放下。

謝騖清微醺著,脫了軍裝,開始換衣服。軍裝掛到衣架上,還有他的佩刀,都被留在衣架上,等著裝進行李箱。一旁掛著整套熨燙好的西裝襯衫。

他穿上白襯衫,再套上馬甲,將腰後的配槍重新戴上。

像有係不完的紐扣,從襯衫到馬甲,再到西裝外衣……

“少將軍也不避諱,在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子麵前換衣裳。”她輕聲玩笑說。

臨彆在即,她想儘量輕鬆,笑著送他走。

他也同她打趣:“二小姐每次見我,都在夜裡,想避諱也難。”

他一粒粒扣上西裝外套的紐扣,看著立在窗畔的她。今日的何未仍是白天鵝絨的連身長裙,她裙身上的白層次不同,以深淺的白珍珠瑪瑙繡著領邊、袖口和腰身。肩上白茸茸的狐狸毛,是最乾淨的白,卻都不如她的細頸玉麵。

這一去又是不知歸期,不知何時還能見她瞧過來的一雙清水眸。

謝騖清走近,她突然說不出玩笑話了。

隻想儘量多看兩眼,記深些。

叩門聲,在布簾子後。

廣德樓的老板親自送了一大盒蜜餞進來,這是提醒謝騖清該走了。老板眼皮子都沒抬,怎麼進來的,怎麼退出去的,隻留了一句話:這是少將軍要的。

謝騖清將蜜餞盒子拿走,底下擺著一張紅紙,再揭開……

是一張空白的婚書。

“林驍他們都不熟這裡,隻能讓老板去準備,”他從西裝外口袋拿下一支鋼筆,打開筆帽,將婚書鋪在桌上。

何未看著鋼筆尖落在上頭:“清哥……”

他在印著“新郎”兩字的下方,行雲流水地簽下了“謝騖清”三字。

簽完名字的他,從西裝內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屬印章盒,打開,是一個精巧的印章。這是隻用在重要文書上的章,可調動兩省重兵,還有他父親的舊部下……謝騖清除了兩次北上已鮮少在人前以真身露麵,這十幾年來都是見章如見本人。

印章,壓在了謝騖清三字上。

小小的一個正方形的紅印,像落在她心上。

最後,他收妥印章和鋼筆,將簽好名字的空白婚書對折,遞給她。

他低聲道:“若有危及你性命的事發生,拿它出來。若因我危及你的性命,燒掉它。”

她眼一下子紅了。

謝騖清給她簽下空白婚書,卻讓她一旦遇到危險就燒掉。

“在你眼裡,我是貪生怕死的人嗎?”她哽咽著問。

“是我,”謝騖清說,“是謝騖清怕你死。”

何未的眼淚已快落下來了。

他玩笑說:“二小姐追求者無數,謝騖清隻是其一,不值得二小姐以淚相送。”他總是如此,用詼諧麵對離彆,好似隻是今朝分彆,明日便能再見。

他又笑著道:“我以半生功名,兩省重兵,卻換不到你一個點頭,隨我南下,這一回又是謝騖清求而不得了。”

她被他惹得淚意更重了,說得像真的一樣。

門外,門再被叩響。

這是催他走了。

謝騖清要走,被何未輕聲叫住:“清哥。”

她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似地。

有人已為他掀了簾子,老板笑著道:“方才那位爺真是不小心,竟酒潑了少將軍的衣裳。你看看,真是,還要勞煩將軍過來換身衣裳。”

鄧元初在簾子外等著謝騖清走。

她感覺臉旁被謝騖清的手碰到,他的指腹在她臉邊摩挲著:“保重。”

謝騖清出去後,從晃動的珠簾中穿過,最後望進來一眼。

一串串白珠子在昏黃的宮燈光影裡,將他的臉都模糊了,隻有那雙眼仍如夜色下的什刹海,仿佛盛著滿京城的月光,映著她。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