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周教授,您真是客氣了。”周普親自端了茶,還未走近鳳鴻博便笑嗬嗬的站起來,伸手接過。
並親熱的抓了他的手,示意周普和自己一起坐。
周普笑著回了一句“哪裡”,不好掙脫鳳鴻博的手勁,便隻好坐下。
這時沈安也端了果汁過來,將它放到茶幾上鳳景的麵前,“景少爺,這是你的。”
“……哼!”鳳景看了沈安一眼,哼了一聲扭開臉,看向鳳鴻博撒嬌,“三爺爺這裡一點都不好玩,我們回去吧。”
說完嫌棄的看著沾在自己腳邊的泥土,用力的蹬了蹬。
臟兮兮的哪裡好玩了,子昂哥哥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玩。
鳳鴻博聽了扭頭看向他,皺眉輕斥,“聽話。”
聲音隻微微沉了一點點,卻立刻讓鳳景閉嘴,甚至有些驚怕的看向鳳鴻博。扭頭便衝沈安瞪了一眼,惡狠狠的模樣顯得毒辣,一點不像是個才七、八歲的孩子會有的。
聽說這孩子從小便養在鳳三爺身邊,看著情景……
沈安微垂了下眼。
倒是鳳鴻博,在輕斥了鳳景後,又扭頭看向周普歉意笑著,“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從小就被我慣壞了。”
頓了頓後又扭頭看向沈安,一麵讚許點頭一麵開口,“這是……沈家的小安子吧?我記得你,宴會上見過幾次。能跟在周教授身邊學習,少年人未來不可限量啊。”
“哪裡,您過獎了。”沈安麵上不顯,謙虛笑應後退到周普身後站著。
一副長輩說話,他不敢置喙的模樣。
鳳鴻博見狀又點點頭,看向周普又誇,“是個好孩子。”
一邊誇的時候,手還在周普的手背上拍了拍。
周普笑笑,正準備說什麼時卻不經意瞄到鳳鴻博戴在手腕上的手繩,等看清樣式後驚了一下,抬頭看向鳳鴻博說,“鳳三爺,您這手繩是……?”
鳳鴻博瞄了一眼今天特意帶上來見周普的手繩,心中得意自己的決定,也自豪於自己對周普這人的判斷,還輕蔑他過了這麼多年,依舊存在的天真。
但麵上卻不顯,“哈哈”笑後將手一翻,大大方方的拿給他細看。並肯定周普心中的疑惑,“沒錯,是當年白二爺送給我的。”
這話出口立刻讓周普眼睛一亮,再看鳳鴻博的眼神都和之前不同,語氣也更為熱絡,“您、你也……?”
鳳鴻博點點頭笑,“二十多年前,我也有幸被白二爺幫過,但……哎。”他歎氣搖頭,似乎很傷感,“隻可惜在他生前我沒什麼能幫到他的,一直覺得是件憾事。”
這話周普聽了不住的默默點頭。
他又何嘗不是呢?
“是啊,其實我也一樣。”周普說完看向鳳鴻博,笑了笑又說,“真是巧,沒想到鳳三爺也被二爺幫過。”
“說不定這就是緣分啊。”鳳鴻博笑著說,又拍拍周普的手後,很隨意的搭在他的手腕上。
周普點點頭,覺得鳳鴻博說得有道理。
倒是沈安在一邊見了心裡著急。他跟在周普身邊這麼些年,太清楚周普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鳳鴻博這番話,分明是摸準了他老師的性格,在和他打感情牌啊!
所以也顧不上什麼置喙不置喙的問題,笑著開口插話,“是啊,也許就是因為不一般的緣分,才讓鳳三爺和老師在今天重逢呢?你說是吧老師?”
沈安說到這兒看向周普,等他抬頭看向自己時眼神暗示,麵上依舊笑著,“老師,不如我去地裡摘兩個西瓜,讓鳳三爺嘗嘗,也讓其他人解解渴?”
西瓜兩字沈安咬得婉轉,立刻讓周普驚覺,想起蘇再再的交代的同時,也想起鳳鴻博今天是來者不善。
原本已經有些放鬆的心神重新收斂,點頭的同時重新看向鳳鴻博,收回被鳳鴻博熱情握著的手,一麵開口附和,“小安說得對,鳳三爺,天氣這麼熱,我讓小安抱兩個西瓜進來怎麼樣?自己種的,味道還行。”
鳳鴻博眼眸閃爍,臉上笑意未變,收回手的同時朝沈安看了一眼,這才又開口,“不用這麼麻煩了,這樣就很好,”
沈安覺得鳳鴻博看向自己那一眼像帶了鉤子,但已經到這一步了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笑著岔開話題。
他頓了頓後看向鳳鴻博的手腕又說,“說起來老師那條手繩磨損得厲害,早就斷掉了。不過看鳳三爺的好像還挺新?”
沈安這樣一說周普才驚覺確實挺新,便又看向鳳鴻博,聽他怎麼說。
鳳鴻博笑著點頭,臉帶讚許,“是的,白二爺當年隻送了我一條,我覺得寓意挺好,便將我那條給小景帶了。自己手上這根,是後來找人依樣畫葫蘆編的。”
說到這兒他扭頭朝鳳景看去,“小景,讓叔叔和伯伯,看看你那條手繩?”
鳳景聽了雖然不樂意,但還是露出手腕讓周普兩人看。之後又“哼”了聲塞回袖子裡去。
周普看看鳳景的,再看看鳳鴻博。沒說什麼,隻笑著點了點頭。
說實話,如果不是沈安說鳳鴻博那條有些太新了,他根本沒發覺有什麼問題。
因為這兩條手繩……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人的手筆嘛。
又閒聊了兩句後鳳鴻博突然歎了口氣,一副難以啟齒卻不得不開口的模樣,看了看周普這才往下說。
“周教授,其實……我今天來,是有個不情之請的。還妄……”他看著周普,語氣和善,“周教授你能割愛。”
——來了。
周普和沈安聽了他的話,心裡一凜。
米翁成帶著兒子米義文匆匆趕到的時候,便聽見周普的聲音,“鳳三爺,真是對不住,如果是其他事我能幫的一定幫,但……望北冬草我也隻夠自己用,加上品丹會就在眼前,所以……”
望北冬草?!
米翁成瞪大眼,和米義文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怪不得鳳鴻博會親自跑這麼一趟了。
原來不是因為鳳夫人的事來的啊?
而且聽周普這意思……明顯就是在拒絕鳳鴻博。這真是添把火,落井下石讓鳳三爺徹底厭棄周普等人的好機會。
“周教授,我明白你的難處。但望北冬草對貝珍的身體恢複有極大的好處。”鳳鴻博歎口氣又說,“我年紀大啦,說難聽點這土啊都已經埋到我下巴了,指不定哪天就沒了。但……”
他頓了頓,扭頭看向鳳景,伸手愛憐的摸摸他的頭後又說,“小景還這麼小,萬一我去了,就貝珍這樣的身體狀況。怕是很難等到小景成年,所以這才厚顏上門。”
“至於品丹會……”鳳鴻博笑了笑又開口,“我怎麼說也算是玄學會的名譽長老之一,以後多少能幫到周教授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說起來,周教授擔任煉丹院的名譽教授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吧?憑你的資曆其實早就能轉正了,晚上剛好孫副院長要替貝珍看病,我倒是可以趁機和他說說這件事。”
鳳鴻博是什麼意思,簡直一目了然。
如果換成其他人,比如秦卓勝。遇見同樣的事也許已一口答應下來了。
畢竟望北冬草隻是煉出好丹的必需品,卻不代表有它便一定能出高階丹。
這過程中該承擔的風險,依舊一點都不少。
萬一失敗,不僅不能在品丹會上奪得人任何榮譽,想要轉正的機會也會失去。
但要是將望北冬草送給鳳鴻博就不一樣了。
隻要將東西給他,周普不用承擔任何失敗的風險,隻需要等著當煉丹院正式教授就行了。
但沈安卻很清楚他老師是什麼個性。
他根本不屑於走這樣的捷徑。而且這樣的話,估計還會……
不等沈安想完,便見周普皺了眉頭,原本因白二爺產生的一點熱絡也無影無蹤。
“鳳老先生,真是很抱歉。這望北冬草我實在沒有多的,至於玄學院那邊……”他頓了頓又開口,“我還是更願意憑自己本事去得到一些東西。”
說到這兒周普站起身,冷冷開口,“抱歉,品丹會近在眼前,要是鳳老先生沒其他的事……”
逐客令下得乾淨利落,卻讓沈安背脊出了一身薄汗。
正要替自己老師打圓場時,卻聽見門外傳來笑聲,然後是米翁成帶著米義文走了進來。
一邊走一邊笑嗬嗬的開口,“哎呀,鳳老,您真的在這兒啊?我在外麵看見常年跟在你身邊的保鏢,原本還不相信,走近了才敢確定。”
“哦。原來是你。”鳳鴻博剛剛被周普拒絕麵色微沉,現在看見米翁成,自然語氣也冷淡許多,“怎麼突然來這兒了?難道……”
他頓了頓,朝沈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米翁成開口,“米家和沈家又有什麼新合作,所以這麼湊巧現在來商談嗎?”
米翁成連忙擺手,笑嗬嗬的,“怎麼會呢鳳老。”
頓了頓笑意淡了點兒又開口,“我米家隻是小本經營,糊口而已。哪兒有這個麵子和沈做生意。做不起做不起。”
一句話便將兩家關係輕描淡寫的簡單概括。
聽琴要聽音。
鳳鴻博一聽便明白意思,臉上神色微緩,“哦?”了一聲後這才對米翁成帶了點兒笑意。
衝他點點頭後說,“聽說昨天米家的小姑娘來家裡看完過貝珍,還送了非常珍貴的膏藥,真是有心了。”
“哪裡哪裡。”米翁成自謙,微微欠身後朝周普看了一眼又說,“不過是恰好知道有認識的人需要,舉手之勞罷了。我剛才走過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兩句,看這意思……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舉手之勞的心啊?”
鳳鴻博聽了,歎氣搖頭。一副“彆說了彆說了”的模樣。
米翁成怎麼可能不說呢?這種時候他說得越多,越刺周普,就是在替鳳鴻博出氣,更能巴結鳳家啊。
所以“得到鼓勵”的米翁成看向周普,笑嗬嗬的說,“周教授,你既然有不如就分一些給鳳老吧。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之前你不也免費醫治小女嗎?怎麼?難道舉手之勞在周教授這兒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周普看向米翁成,忍了氣說,“米老,請你彆扭曲我的意思。”
“扭曲?”米翁成疑惑不解,“那不如周教授您詳細解釋解釋?讓我仔細明白你的意思後,這樣再說話便談不上扭曲了吧?”
周普氣急,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沈安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打算打圓場,但才笑著喊了一聲“米老……”
米翁成便先一步沉聲,扭頭衝他瞪眼,“住口!”
吼得沈安一愣後,又沉聲,“沈家小子,鳳老在這兒,有你一個晚輩在這兒插嘴的餘地嗎?!沈家就是這樣的家教?!”
這話不僅罵了沈安,還連沈家也一起罵了。
聽得沈安眼裡一冷,周普也跳了起來。
正要指著米翁成的鼻子罵時,便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從外傳來——
——“這位老人家,你有家教就不會在主人家指手畫腳了。”
這話出口簡直就是扇了米翁成一耳光。
氣得他扭頭便朝門外看去,“又是哪個沒家教的在亂說話?!”
鳳鴻博坐在那兒,劃拉著茶蓋坐壁上觀,好像此刻的爭吵和他無關一樣。
隻是在眾人看向門口時,也隨眼看了過去。
但當蘇鴻寶跨進門,鳳鴻博看清他模樣的瞬間,眼角一抖,手上的茶蓋也一打滑,重新扣到茶杯上。
他這舉動沒人留意到,隻有鳳景聽見杯碟磕碰的響動,好奇的朝鳳鴻博看去。
跨步進來的蘇鴻寶,站在那兒筆直直的和米翁成對視。
微抬下巴,倨傲矜貴,“話是我說的,但沒家教的卻是你這個死老頭。”
那語氣,那模樣。彆說米翁成被氣得一堵。就連周普和沈安也睜大了眼。
啊這……
平時的鵝寶又乖巧又聽話,根本不是這樣的呀?
蘇鴻寶才不知道周普兩人在想什麼呢,他隻知道有人踩到他小師叔罩的地方來了。
敢和他小師叔叫板,就是和他叫板!
鵝寶想著,驕傲的昂起頭。
像家養的小鵝,開始撲閃翅膀。
來啊,你個死老頭。
----
大概是蘇鴻寶這模樣周普兩人從來沒見過,所以是跟在他身後兩步的溫柳溫溫柔柔的喊了一聲“鵝寶”,順帶將周普和沈安叫回神。
“真是的。”溫柳摸摸蘇鴻寶的頭,歎笑搖頭的同時,還衝他嬌嗔的輕瞪了一眼。
護著蘇鴻寶走到周普和沈安身邊後,這才看向米翁成,衝他笑了笑開口,“米老,他還是個孩子。想來您不會和他計較的吧?”
米翁成聽了瞪眼。
和溫和謙遜,視線卻一刻都沒躲開的溫柳對視片刻後,米翁成這才冷哼了一聲,率先移開眼去,“就算是個孩子,也知道做錯事應該道歉吧?”
頓了頓又重新看向溫柳開口,“怎麼?一句還是孩子就能掀開所有,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嗎?”
溫柳見狀,笑了笑正要開口說什麼時。蘇鴻寶反而搶先開口。
“要我給你道歉可以。但你也得先給我小安哥哥道歉吧?”
米翁成聽了,立刻瞪眼蘇鴻寶。
蘇鴻寶眼睛都不帶躲閃一下的,反瞪著他又開口,“怎麼?因為你年紀大到快入土,所以就能隨便罵人沒家教,為老不尊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嗎?”
“你說什麼?!”米翁成氣得暴跳,手杖在地上狠狠的杵了好幾下。
蘇鴻寶疑惑的眨了下眼,扭頭看向沈安問,“小安哥哥,他是不是老到耳背了?”
啊這……
沈安正想說點什麼,便見蘇鴻寶又扭頭看向米翁成,雙手圈在嘴邊做喇叭狀,“我說你要給小安哥哥道歉!死老頭!!”
米翁成覺得自己快要被蘇鴻寶氣得喘不上氣了。他指著蘇鴻寶,一副說不出話的模樣。
慌得米義文趕緊給他順氣,“爸?!你沒事吧?”
頓了頓後扭頭看向蘇鴻寶,眼裡閃過狠辣,上前兩步就朝他抬起腳欲踹蘇鴻寶胸口。
沈安和周普見狀,立刻大驚要上前。
而蘇鴻寶右手手指並劍,眼神一凝正欲抬手時——
溫柳撇眼腳邊竹棍,腳一滑一挑。竹棍隨即被溫柳接住。
在手腕上挽了個劍花反手握住,直接抵在米義文的腳底,阻止他往前踢的力道。
“米師兄,高抬貴手。”溫柳盯著米義文,一字一句說完後手上動作微用力,將米義文抵了回去。
米義文順力退了兩步,重新站在米翁成身邊,正欲再進時,一直坐在一邊的鳳鴻博突然咳嗽了一聲。
米翁成聽了立刻拉住兒子的胳膊,米義文也順勢停下,重新低眉順眼的扶住自己的父親。
隻是……
他朝溫柳看了一眼,腳暗地裡扭了兩下,緩和麻鈍感。
“哎,行了行了。”鳳鴻博歎氣,一麵起身一麵勸阻眾人。看看米翁成又看看周普,滿臉歉意的開口,“周教授,真是對不住,其實我也不是非要你的望北冬草,也不知怎的就鬨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哎,看樣子是我強人所難了,真是抱歉。”
周普移開眼,並不想說話。
還是溫柳見了衝鳳鴻博笑了笑說,“鳳老先生哪裡的話,我們也有失禮的地方,還希望您彆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