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空漏出第一絲光亮,影視基地的許多人就要起床準備化妝。
天際紅雲流動,如彩色山石,明潔滋嫣。
龐貝定了鬨鐘起床,和張媛在影視基地門口彙合,招牌外的巨大熒幕上,滾動播放著各種明星熱劇的宣傳片,以及倍幸集團的宣傳片。
喻幸出鏡了,看內容,應該就是明佳娜同龐貝提過的采訪。
男人端正地坐在沙發上,自然倚靠,雙手交握,神態從容優雅,不久後,有一個鏡頭從他桌麵一閃而過,但並沒有照片出鏡,應該是被剪輯掉了。
張媛吃著包子,不由自主駐足原地,等看完宣傳片,才聽龐貝提醒:“走吧,不早了。”
張媛快步跟上,和龐貝討論:“誒,我覺得喻總好有氣質啊,不是說他白手起家嗎,怎麼感覺有種大戶人家貴公子的氣質。”
龐貝抿了抿嘴角。
當初見他第一麵的時候,她也覺得清貧且貴,眼睛澄澈清冽如水,讓人產生攪亂的破壞欲。
喻幸也的確擔當得起“貴氣”二字。
他雖然長在大山裡,父母都是山裡的農民,但他的奶奶鄭清秋不是。
鄭清秋年輕的時候是江南水鄉書香門第的獨生小姐,不光容貌出色,自幼有專人教學,既讀四書五經,又學外語,家中往來無白丁,據說她童年交往的夥伴,才真正堪當“名媛”二字。
龐貝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在木屋前哼唱俄羅斯的民謠。
鄭清秋的一生本該平順優渥,但家逢巨變,她輾轉反側去了玉川的窮鄉僻壤裡,幾經波折嫁給了喻木。
喻木喜歡極了南方城裡來的大小姐鄭清秋,很疼她。
無奈喻木走得早,鄭清秋在婆婆手裡吃了不少苦,喻幸的父親也被婆婆養歪。喻父年紀輕輕得了重病,喻幸的媽媽離家出走,再也沒回來,喻父就喝藥自殺。
聽說,就死在喻幸麵前。
喻幸由奶奶一手帶大,沒有其餘人插手影響,鄭清秋按照鄭家家風教養,喻幸繼承了奶奶的風姿,又學到了奶奶腹中詩書,小時候就區彆於彆的孩子。
窮山惡水於喻幸而言,是青山秀水,養成他健康的肌理,磨練出他內斂堅韌的心性。
長大後,更是不墮鄭奶奶的風采,卓爾不群。
他配得上像高懸的宣傳片一樣,高高在上的地位。
張媛還在絮絮叨叨,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片場。
龐貝今天要穿戲服和李治國在戲台上演一場對手戲,早早進了女用化妝間。
戲曲的妝容厚重,化妝和做造型的時間都很長,龐貝是最久的一個,做到最後幾乎隻剩下她一個人。
化妝師替她貼發片的功夫,接了個電話,聽筒裡傳來的隻言片語,應該是私事。化妝師有些抱歉地看著龐貝,龐貝微笑:“沒關係,你出去接吧。”
化妝師走後,化妝間裡就靜了很多。
龐貝驀然想起昨晚喻幸的那句話,“你是不是……也還在想我。”
他說“也”是什麼意思?
他究竟知不知道“也”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措辭錯誤。
龐貝實在無法將這句話,將喻幸以前的態度聯想起來。
他不像是會想她的樣子。
雖然最近是有些神經兮兮,不太正常的樣子。
算了,什麼態度都無關緊要。
那時候都沒有挽留,現在又何來回心轉意一說?
龐貝坐得脖子都僵了,活動肩頸後,拿出手機玩。
手機也沒有什麼可玩的。
正好微信來了條提示消息,龐貝點開一看,是昭文公司公眾號推來的東西,隨便掃了兩眼,她就退出來了,聊天界麵上,排在第一的是喻幸。
他的頭像換了,以前是“倍幸”兩個字,現在是一張帶建築的風景照實拍圖,看風格有點像意大利那邊的建築物。
也不是說喻幸用風景照不行,龐貝就是覺得他不是那種,會主動展示任何和自己私人事情掛鉤內容的人,風景圖應該是他自己拍的,因為拍得很隨意。
技術不能說差,也隻能說很一般般,比以前給她拍照的時候好不到哪裡去。
龐貝的頭像跟他不同,是以前拍的家裡的一株她爸養的植物。
龐貝不隻是頭像跟喻幸不同。
他們兩個的成長背景也很不同。
龐中林三四十年前起家,在風口上飛躍,財富來的飛快,其實龐家家族底蘊卻比不上鄭清秋能給後代的影響。喻幸來自內心深處的穩重低調,謙和溫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凝練成形,而恰恰是跨越時間的厚重感,讓人發自內心地敬仰崇拜。
從前龐貝身邊都是嚴瑞豐這樣的富二代,眼界雖然廣博,精明老道,但風流有餘,獨獨缺了一點厚重。
人類本能慕強趨美,少女對喻幸這樣的男人一見鐘情,理所應當。
隻是那點不光明磊落的私心,讓她常常有種抓不住他的感覺,以前給他的所有情緒,好的壞的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點反應沒有。
一個男人讓女人如此無力,可能就是她從來都沒抓住過他吧。
所以時隔三年,他還有自信問她是不是想他。
龐貝指尖落在對話框上,終於還是點進去,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