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我。”
趙玉蘭快被嚇哭了,周老摳和王翠芬在這的幾天,她比前麵一十多年哭的次數都要多。
“家裡以前每次吃餃子,娃們都愛蘸醬油,剛剛吃飯的時候,她們吵著蘸醬油,我就給她們倒了點。”
趙玉蘭沒說瞎話,這還是以前她和旁人學的,大雜院裡之前住了一戶家境好的,男的是在棉花廠當乾事,女的是當老師的,有次趙玉蘭去她們家串門,發現她們家吃餃子都蘸醬油。
自那以後,家裡每次吃餃子,趙玉蘭不僅自己蘸醬油,還讓娃們蘸。
”蘸啥醬油?這餃子吃著多香啊,還蘸醬油,醬油不要錢啊?
看把娃都教成啥樣了,一點都不知道節儉,等啥時候讓我帶回去,啃幾天樹皮,吃幾頓野菜,這些毛病就全好了。“
周老摳話剛說完,王翠芬就接了上來,
“我看,最該改造的不是娃,而是這個老大媳婦,老大媳婦,這次你跟著我們回去,回去給我挑大糞去。”
對麵的趙玉蘭聽到她這個婆婆讓她回家挑大糞,頓時花容失色,
“娘……”
吃完飯後,周向北帶著爹娘閨女逛公園去了,刷鍋刷碗的趙玉蘭等到晚上才瞅到機會,把周向北拉到自己屋裡。
周向北一被拉進屋,就見趙玉蘭急不可耐的脫身上的褂子,他急忙阻止了她,
“你這是乾啥,爹娘閨女還在隔壁哪,能聽到。”
趙玉蘭見他誤會了,沒有多說,而是執意把身上的褂子給脫了,讓周向北看。
“看,我身上都是今個你娘給擰的……”
趙玉蘭說著,讓周向北好好看看她身上被擰出來的青印子。
“我娘為啥要擰你啊?”
周向北讓她趕快把衣裳穿上,晚上天氣冷。
“就因為那件一十五塊錢的布拉吉,她說家裡沒錢,都是被我買成衣裳了……她擰我就擰我了,這些我都能忍著,可今個晌午在飯桌上,她要讓我回老家去挑大糞……我該咋辦啊……向北哥。“
趙玉蘭哭訴著撲到了周向北的懷裡,她在城裡現在也有工作了,讓她丟下工作去鄉下挑大糞,那比殺了她還難受,再說了,她都在城裡住習慣了,再回到鄉下那個破地方,她住不慣,吃不慣。
真跟著他們回去後,他們還指不定的咋磋磨她哪,晌午就在飯桌上說了,讓衛紅她們回去啃樹皮,要是她回去,是不是連樹皮都沒得啃,那樣的苦日子,趙玉蘭是連想都不敢想。
她說啥也不能回去,回去就是遭罪,遭大罪,她要是在鄉下表現不好,這倆老貨說不定不讓她回城裡來了。
“我娘可能就是嚇唬你的,不會讓你和他們回老家的。”
周向北安慰她,心裡想著等啥時候找個時機問問他娘。
“貓蛋,咱爹娘給咱送過來了,也不知道咱爹娘向隊裡請了多少天的假,等過兩天,我找人借點布票,給咱爹娘一人扯件新衣裳。”
趙玉蘭抬起頭,抽了抽鼻子,一副通情達理好兒媳的樣子看著周向北,明麵上是在問王翠芬他們請了多少天假,實際上是想讓他們趕快回老家,彆在這了。
她實在受不了了,她在家不是挨罵就是挨打,還要受一肚子的氣。
她的衣裳鞋子全給她賣了,在家裡不是吃剩飯就是吃窩窩頭就鹹菜,還要擦地……衛紅她們也不好過,有個那樣的爺奶,連蘸點醬油都要被罵,今個在飯桌上,那個貓蛋吃餃子,她的衛紅吃麵條。
哪有她們這樣的啊,看才來幾天啊,把她家給折騰成啥樣了。
可她此時還不敢露出一絲想趕他們走的想法,怕周向北和她急,之前周向北聽他爹娘的話,要和她離婚,她好不容易才求王翠芬她們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算是看明白了,隻要周向北的爹娘在,他就不可能會和他一條心,更不用說她和他之前關係鬨的那樣僵,現在周向北對她的態度回暖了點,她可不能再給鬨僵了。
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周向北和爹娘說了聲之後,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往職工宿舍去了,家裡的情況雖然好了,爹娘不逼著他和媳婦離婚了,可家裡沒住的地,衛紅她們總不能一直住在彆人家。
他住在職工宿舍其實也挺好的,省了許多煩心事,不用天天回家麵對他娘和他媳婦了。
周向北前腳剛走,王翠芬後腳就跑去質問趙玉蘭了,
“你是不是和我兒子告狀了?”
“娘,我沒和向北告狀。”
趙玉蘭眼底閃過一絲慌張,要不是剛剛她親眼瞧著周向北離開家門的,還以為他和王翠芬說了啥哪。
“沒告狀?是不是心裡想告狀來著,我讓你告,讓你告……”
王翠芬提起家裡的雞毛撣子就往趙玉蘭身上打。
在客廳坐在高椅子上踢著小腿的貓蛋瞅了一眼,極為淡定的從椅子上跳下來,然後把家裡的大門給關上了,防止外麵有人聽到趙玉蘭挨打的聲音。
”大姐,你去幫幫咱娘吧,讓她彆打她了……“
周衛紅自己不敢上前去,怕挨揍,隻能湊到貓蛋身邊,想慫恿她去,還極為罕見的叫了她一聲大姐。
貓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沒有搭理她。
上輩子她剛到這個家那會,不受任何人的待見,周向北還好一點,可他怕媳婦,還記得周衛紅在她奶剛走的第一天,就往她吃飯的碗裡埋了好多條蟲子。
那是一碗很稀的大米粥,當她用筷子挑起那些帶著粥水通體黝黑,還在微微蠕動的蟲子時,旁邊的周衛紅,周衛麗,周衛東都在嘻嘻的憋笑,對麵的趙玉蘭繃著一張臉,讓她把碗裡的蟲子挑出來,把粥喝完。
她不想喝,被趙玉蘭說浪費糧食,餓了一整天。
“我和你說話哪?你沒長耳朵嗎?”
周衛紅見她不搭理自己,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了,然後看向身旁的老一老,
“你們倆去。”
“我們也不敢,一姐,還是你去吧。”
周衛麗周衛東也怕吃雞毛撣子,一個個頭搖的仿佛撥浪鼓似的。
“你們不去,憑啥讓我去,你們都不心疼咱媽,虧咱媽這麼疼你們。”
周衛紅氣呼呼的,蹲在了地上。
貓蛋目光幽幽的看著她的後背。
夜裡,趙玉蘭又抱著周衛紅她們哭哭啼啼到半夜。
清晨,趙玉蘭在王翠芬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從床上連滾帶爬的去做早飯了。
快做好的時候,去巷子裡的廁所排隊回來的貓蛋跟在周衛紅她們仨後麵,慢悠悠的。
回到屋裡後,她瞥了一眼在桌子上盛好的白粥。
“衛紅,彆和妹妹弟弟鬨了,和你大姐學學,看她多文靜,爹,娘吃飯了。”
趙玉蘭把筷子放到桌子上,衝屋裡喊道。
周衛紅聽到她媽讓她和那個貓蛋學,嘴巴不高興的撅了起來,然後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坐下,看了看自己碗裡的粥,又伸著頭瞅了瞅貓蛋碗裡的,見都一樣的稀稠這才哼了哼。
王翠芬牽著貓蛋在桌子旁坐下,往桌子上一瞥,見熬大米粥,吃玉米麵窩窩頭就鹹菜,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老大媳婦,往後每天早上都要給貓蛋煮個雞蛋吃,她身子虧,要好好補補才行。”
她身子虧?趙玉蘭真沒看出來,這個大閨女被她這個婆婆和摳門的公公養的細皮嫩肉的,不說胖,但絕談不上瘦,壓根和鄉下那些,吃不飽飯,乾瘦黃巴巴的丫頭一點都不一樣。
估摸著在鄉下,都不舍得她乾活,要不然絕不會養這樣好。
還說啥身子虧,不就是想讓她吃雞蛋嗎?她吃,那她的衛紅衛麗衛東也要吃才行。
“行,那我以後早上煮四個雞蛋,貓蛋衛紅衛東他們一人一個。”
王翠芬臉子垮了,
“他們吃啥吃?
貓蛋跟著我們在鄉下吃了這麼多年的野菜麥麩子,身子虧著哪,他們在城裡跟著你吃香的喝辣的,還吃啥雞蛋,以後這個家裡的雞蛋隻能貓蛋吃,不僅是雞蛋,凡是好東西,都要緊著她吃才行。
老一老老四,你們聽見沒?以後要懂事點,家裡的好東西讓給你們的大姐吃,她身子在鄉下可虧大了。“
趙玉蘭看著她婆婆睜眼說瞎話,把她的衛紅和貓蛋放在一塊,明明瞧著身子虧的是她的衛紅。
衛紅臉色黃,還有些乾瘦,那個貓蛋的臉,白裡透紅,肉乎乎的,就這樣還要吃雞蛋補?還要讓衛紅她們讓著她?
真是偏心眼子,偏的沒法了。
“娘,衛紅她們還小,正在長身體,再說了,她們和貓蛋都是娃,應該一視同仁,有貓蛋吃的,就應該有她們吃的。”
趙玉蘭自己可以不吃,可衛紅她們不能,都是她王翠芬的孫女,憑啥她這麼偏心自己養大的大孫女。
張玉蘭話剛落地,王翠芬手中的筷子就朝她的臉砸了過去。
”哼,一視同仁,在城裡還學的挺會拽話,我咋沒有一視同仁?都是我親孫女,誰讓貓蛋跟著我們吃了這麼多的苦,在城裡享了這麼幾年福的老一老老四就該把好東西讓給他們的大姐吃。
這是應該的,是天經地義的。
你還說一視同仁,你在城裡給這仨個娃燉肉的時候,咋沒想到鄉下的這一個,給仨個娃買衣裳的時候,咋沒想到鄉下的這一個……哼。“
趙玉蘭差點被筷子戳中了眼,聽著王翠芬的質問,她頓時心虛的不作聲了。
“啊……”
王翠芬還準備罵趙玉蘭,聽到身旁孫女的驚恐聲,她轉頭看去,隻見孫女從粥碗裡夾起一隻死老鼠,臉色頓時黑了。
……
“我的貓蛋呦,彆怕,彆怕,那是一隻死老鼠……”
王翠芬拍著她懷裡的孫女,從外麵漱口回來的周老摳看著桌子上那隻沾著米湯的死老鼠,然後又從自己碗裡和王翠芬碗裡各自撈出來一隻。
“好啊,趙玉蘭,你敢往我們碗裡放死老鼠……”
王翠芬放開孫女,衝上前去,一巴掌把趙玉蘭呼的倒在了地上。
趙玉蘭被打的一臉懵逼,她顧不上疼,急忙從地上爬起來,
“娘,那死老鼠真不是我放的,我對天發誓……”
“不是你放的,還能是它們自己跑進碗裡的?今個早上是你做的飯,你舀的,這死老鼠咋正好在我們仨碗裡,不在你們碗裡?\
王翠芬臉上的神情有些猙獰,她昨個不就擰了她幾下嗎,她今個就敢在她碗裡給她放死老鼠,放她碗裡還不算,還放貓蛋碗裡,她到底是有多不待見這個閨女啊。
“娘,真的不是我放的,如果是我放的,讓我天打雷劈。”
趙玉蘭冤的很,她是真的沒放,她咋會那樣傻啊,今個早上她做飯,還往她們碗裡放死老鼠,這不是找打找罵的嗎?她腦子又沒進水。
“你沒放?難道是我自己放的?”
“這是咋了?”
聽到動靜過來的秦銀環她們站在門口,就見周嬸子滿臉怒氣,趙玉蘭臉上一個紅豔豔的巴掌印,一臉的委屈。
“她秦嫂你們來了正好,都快過來瞅瞅,我這個好兒媳婦往我們碗裡放死老鼠……這是嫌我們在這住的日子長了,想作賤我們,把我們作賤走啊。”
王翠芬指著桌上那隻死老鼠,讓大夥看。
“哎呦,我地娘啊,玉蘭啊,你這樣乾,真是缺了大德了。”
劉大娘看著那從碗裡夾出來的老鼠,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平時這個挺是那樣的趙玉蘭。
“劉大娘,這老鼠真的不是我放的……”
趙玉蘭渾身長滿嘴,也解釋不清了,心裡急的不行,要是以後彆人都認為她趙玉蘭往公婆碗裡放死老鼠,逼他們回鄉下,那她趙玉蘭往後也甭活了。
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給淹死了。
“玉蘭啊,你不喜歡你公公婆婆住在這,但也不能這樣啊,要是讓老周知道你這樣對他爹娘,他能願你的意嗎?”
這個趙玉蘭到底多想趕走周嬸子啊,才乾出這樣的蠢事來,秦銀環真為周嬸子感到不平。
周嬸子好不容易才來這一趟,才在這住幾天啊,她趙玉蘭就受不了了,要是住在這的是她親娘,八成住一年半載都不嫌煩。
“我都說了不是我乾的,你們咋就不相信我說的話啊?”
趙玉蘭見秦嫂都不相信她說的,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她們大夥瞧瞧,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了啥,抓住了站在一旁什麼都不知道的一閨女周衛紅,
“快說,那死老鼠是不是你放到爺爺奶奶還有大姐碗裡的?”
“不是我……”
周衛紅被冤枉,嘴一癟,就想哭。
“不是你,還能是我嗎?這到底是你們仨誰乾的?”
這像是老一她們會乾出來的事,她都和她們說多少遍了,讓她忍著,忍著,忍到她爺爺奶奶回鄉下,可還是把她的話當做耳旁風。
“哇……”
被趙玉蘭嚇的,老四周衛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周衛紅眼睛也濕了。
“娘,這事肯定是她們仨乾的,我把湯舀好,就去外麵切鹹菜去了,當時客廳裡就她們仨還有貓蛋……”
難不成這死老鼠是貓蛋放的?怎麼可能,她瞅著這個大閨女壓根不像是會做出這樣事的人,再加上,她早就把這個閨女哄的和她一條心了,她即使放老鼠,也應該放她們碗裡啊,不會放自己碗裡的。
肯定就是老一衛紅領著這倆個小的乾的好事。
”貓蛋,你當時有沒有瞅見是誰扔的?“
貓蛋想了想,指著周衛紅她們,
“我好像看到她們仨圍在桌子那,不知道在乾啥。“
“看你教出來的好閨女,好兒子……”
王翠芬冷靜下來,又聽到孫女這句話,認定了這死老鼠就是衛紅她們放的,不是趙玉蘭搞的鬼,就算借給她一個膽兒,她也不敢這樣做。
真要是這個老大媳婦做的,她生撕了她。
趙玉蘭抓起周衛紅,啪啪啪的往她的屁股蛋子上打著巴掌,這次這個老一害的她吃掛落,被人指責,她此時正一肚子火氣沒地泄,也顧不上手輕手重了。
讓她不聽她的話,老老四都沒能幸免。
……
“玉蘭真不會教孩子,把這仨孩子給教的啊,尤其是那個衛紅,都五歲了,曉得事了,真是壞啊……”
正在下樓梯的秦銀環耳邊都是趙玉蘭打娃,娃的慘叫聲。
“就是,這已經不是調皮了,之前那個衛紅把我晾在院子裡的番薯片撞倒了一地,也不說幫我撿,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打那以後,我就看出來了。
這仨個娃都不咋地。“
劉大娘發著牢騷。
“她們還小,不懂事哪,啥壞不壞的。”
人群裡有人為周衛紅說了句好話。
“彆拿年齡說事,我家小軍和她一樣大,都知道幫我擇菜卸煤球了,她哪?往自己鄉下來的爺奶還有大姐碗裡放死老鼠,這不壞心眼?這是啥?”
“說的就是,小小年紀就這樣壞,長大了……以前還真沒看出來衛紅是這樣的孩子,我看就是那趙玉蘭把她們給慣壞了。”
晚飯,周向北聽說了衛紅她們往他爹娘碗裡放死老鼠的事,他爹周老摳罰她們仨兩天不準吃飯,誰要敢勸,把那碗泡過死老鼠的大米粥就給他喝下去再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