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媽不是故意的……”
張大姐有些慌了,看著兒子仇視她的眼神,她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自打她從娘家回來,肚子裡就憋著一股子火,因為孫治文沒有去娘家接她回來,沒有像以前那樣和她服軟道歉。
她自個回來後,總感覺麵子上過不去,她那天對兒子領回家的貓蛋態度不好,貓蛋走後,孫小武都不願意搭理她了。
可她還火上澆油,勒令兒子往後不準和隔壁家的孫女在一塊玩,她家裡的人都不咋好,她還記著要飯的那件事。
人家要飯的敲開了隔壁家的門,那個小姑娘的爺一點東西都不願意施舍給人家要飯的。
要飯的多可憐啊,當爺的這樣,那個小姑娘肯定心地也不咋好。
孫小武不願意聽她的,好多天都沒和她說話,還不願意吃她做的飯,她就拿著自己蒸的饃硬塞到兒子嘴裡。
巷子裡有好幾家人都出來看了,汪虹跟著劉大娘也出來了,湊到了貓蛋身邊。
站在孫家門口的人議論紛紛,王翠芬和劉大娘她們說著,要不要進去勸勸架。
從裡麵傳出吵架聲和孫小武的哭聲。
“孫小武真可憐……”
汪虹都忍不住心疼孫小武。
最後還是劉大娘出麵,進去勸了勸。
後麵張大姐把借給她老姑的錢要了回來,還給了孫治文,然後拿著衣裳,又回了自個的娘家。
這都是孫小武在外麵和貓蛋她們說的。
他不喜歡他媽回來,家裡就他和他爸兩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即使他爸做飯沒有他媽做飯好吃,他也不想讓她回來,他就愛吃他爸做的。
巷子裡的大娘她們,有的時候,會來孫家指點孫治文咋蒸饃饃好吃,咋炒菜香……孫治文本來就會做,隻是做的不好,被大娘們一指點,蒸饃炒菜,越來越差不多了。
雖說做的飯比不上做的好的,但好歹算了個一般了。
他做飯洗衣裳,越來越是樣,沒有張大姐在,他們父子倆這日子想咋過就咋過,家裡也沒有吵架的,耳邊也清淨了。
孫治文這些天一出門,整個人都帶著一股子精氣神,和之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
上次王翠芬做出了胡老爺子想吃的木棉糕,整個榕城會做飯的師傅沒有一個能做出來。
齊大柱這個曾經鼎鼎有名的大師傅,做出來的也不是,當他聽說王翠芬給做出來了,胡老爺子吃過後,安心的走了……
這讓他大為震驚,好多天都恍恍惚惚的,百思不得其解。
他很想知道那個鄉下野路子出身的王翠芬,是咋做出胡老爺子想吃的木棉糕的,難道是他做的不好吃嗎?
明明他用了最好的白麵,白麵用篩子過了好幾遍,最好的大米,最好的紅糖……他做出來的,旁人都說好吃,他自己也嘗了,味不錯。
但就是搞不懂,胡老爺子看了一眼就說不是木棉糕,在胡處長的勸說下,嘗了一口,還是搖頭,剩下的就不肯吃了。
他也給木棉糕染了色,不過用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菠菜,把菠菜揉碎,用細網兜子,把菠菜汁擠出來。
都說好吃,但胡老爺子就是一個勁說它不是木棉糕,不是他想吃的木棉糕。
他都把木棉糕做成這樣了,真不知道他想吃啥樣的,難不成那個王翠芬用的東西比他還要好嗎?
在醫院裡,等齊大柱走後,胡老爺子才和兒媳程素說,他想吃的木棉糕用的都是便宜東西。
齊大柱錯就錯在,用的東西太好,太精細了。
胡老爺子就想吃一口,他那個早死的媳婦,用家裡僅剩不多的賤東西給他做的木棉糕,當時隻夠做倆的,他們一家三口分著吃。
那個時候,日子雖然苦,但感覺不到苦,和她在一塊過日子,就是天天吃麥麩子,他都覺得好吃,都覺得甜。
“齊師傅,你剛剛放進去的是糖。”
鋼鐵廠食堂,有人提醒齊大柱,他把糖當成了做菜用的鹽,挖進了鍋裡,鍋裡正在炒土豆絲。
也不知道齊師傅是咋了,這幾天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像有啥心事的。
“唔,這個菜就應該放糖,我今個做的是甜口的。”
齊大柱回過神來,又往鍋裡放了半鐵勺鹽,然後翻炒著鍋裡的菜。
這些天,找他做菜的更少了,賺的外快也比不上以前了。
原本以為過一陣子,那些人還會再巴巴的跑過來請他,可事情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等他從食堂下班回家後,她媳婦吳蓉,就指著家裡桌子上那幾個爛蘋果,
“毛巾廠的請你下周六去給他們做飯,瞧瞧這拿的啥玩意,幾個賴猴子蘋果,磕磣誰哪?
你知道,他就給多少錢不?才四塊錢。”
以前來請齊大柱去做飯的廠子,都拎過來一些好酒好煙啥的,給的錢也豐厚,態度也巴結的很,可今個來的這毛巾廠的人,態度也變的和以前不一樣了。
“過來的是不是馬大國?”
齊大柱曾經是他挑廠子,像毛巾廠的馬大國每次來,他壓根瞧不上,因為他們那個廠子太小了,他都是先緊著給榕城排的上名的大廠子做。
“可不就是他嘛。”
吳蓉其實不想收東西應下的,可家裡已經好幾天沒有肉吃了,之前齊大柱隔三差五去給旁的廠子做飯,帶回來的肉都吃不完。
這段時間門,請他做飯的廠子不僅變少了,就是那些請他去的,做好飯後給的肉也少了,縮水到以前的三分之一。
“把他送來的錢和東西還回去,我齊大柱好歹是個大師傅,還沒落魄到要去給一個小廠子做飯的地步。”
齊大柱不肯將就,還拿著榕城第一大師傅的架子。
與其說是拿架子,不如說是他還沒從以前抽出來,沒有看清楚現狀。
以前架子拿的有多高,現在就有多抹不下來臉,已經被人捧的從高處不好下來了,主要是他也不願意下來。
“要不,還是去給他們做一頓吧,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吳蓉勸他。
沒想到就是這句話,惱了齊大柱,他這幾天,心裡本來就有鬱氣。
……
“不去就不去,你衝我發啥火啊,我是看家裡沒肉吃了,這才讓你去的。”
被齊大柱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的吳蓉,見他這樣生氣,怯的不行。
“沒肉不會拿錢和票去買嗎?我平時是短你吃短你喝了,你就這樣沒出息,稀罕這四塊錢和幾個爛蘋果。”
齊大柱攤在沙發上,氣的臉色漲紅,胸口起伏。
“我這就去把東西還給他。”
吳蓉拿上馬大國帶來的幾個蘋果,就臉熱的出了門。
以前家裡從來沒有買過肉,她都習慣了,這不是想著,讓他去一趟,既得錢,又能帶回來點肉嗎。
眼瞅著還有三個月就是七月份了,往年上麵那場聯誼會,請的師傅都是齊大柱,這對於一個做飯的師傅來說,那可是極為有麵的。
就因為齊大柱年年都去那場聯誼會,給那些團長,參謀之類的做飯,他才能一直坐穩榕城第一大師傅的位子。
齊大柱從上個月就開始準備起來了,每年他整出來的菜都不一樣。
隻要今年去做菜的人還是他齊大柱,那他在榕城這一行的位子就不會變。
齊大柱沒有多想,往年去的都是他,今年不出意外也是他。
那個王翠芬雖然做飯有點名聲,可那種場合,還待他齊大柱這種正兒八經的老師傅。
……
王翠芬做出了齊大柱沒有做出來的木棉糕,這幾天,越發的忙了,請她做飯的人,更多了。
劉小娥跟著她,吃的身子都有些發福了。
周家人都把周杜娟給忘了,再聽到她名字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後了。
一個陌生的鄉下女人,帶著一兒一女,跑到了周家,跪在了王翠芬麵前。
這事還要從周杜娟和會計王安離了婚,帶著閨女進城投奔李繼工開始說。
離婚後的周杜娟她們來到城裡後沒有來找王翠芬她們,而是直接住在了李繼工的家裡。
平時李繼工出去上班,她在家裡洗衣做飯收拾屋子,過去短短的一個月,母女倆人臉上都有了肉,麵色也紅潤了些。
穿的和剛住進李繼工家時候發生的天翻地覆的變化,剛來那會,穿著鄉下的衣裳,打著補丁,說不出來的土。
現在母女倆都穿的好的很,很城裡人沒啥兩樣,尤其是周杜娟,身上穿著李繼工給她買的淺紅毛衣,下麵穿著卡其褲子,腳上瞪著帶跟的皮鞋。
頭上梳著一個辮子,垂在身後。
整個人煥然一新,更加的俏麗嫵媚了。
李繼工把他的工資,現在全交給周杜娟了,也不知道她使了啥手段。
那臉上抹的都是雪花膏,手上是蛤蜊油,家裡的衛生紙被她買回來了一堆,像是在報複曾經沒有衛生紙用的苦日子似的。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
周杜娟那苗條的細腰上係著圍裙,李繼工一下班回來,她就溫柔體貼的過來幫他把手裡的提包接了過去。
整個人賢惠的不行,李繼工這些天,彆提多那個啥了,在廠子裡臉上都是掛著笑的,每天恨不得長在家裡,不去上班了。
家裡有了個這樣的美嬌娘,李繼工哪見過這樣的啊,天天心裡都想著,出門上班的時候,拖拖拉拉的,舍不得走。
“娟子,看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了!”
李繼工從手提包裡,拿出來一罐子肉,巴巴的用來討好周杜娟的歡心,
“這是我在供銷社專門給你買的。”
“這要花不少錢吧?繼工,你甭為我浪費這些錢。”
周杜娟把那罐頭肉接了過來,放在手裡打量,眼裡止不住的笑。
李繼工從後麵抱住了周杜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為你花錢,那就不叫浪費,我掙錢以前不知道圖啥,現在有了你,我知道了,就是圖你開心的。
我往後好好掙錢,都給你花,誰讓你是我媳婦哪……”
周杜娟整個人嬌羞的不像話,兩個人在堂屋裡膩歪著。
王小杏拉著一張臉子,端著碗筷進來了,瞅見這一幕,臉子更難看了。
“小杏進來了……”
周杜娟連忙推開了李繼工,被閨女撞見,她整個人都有些尷尬。
“小杏真懂事,李叔叔也給你買東西了,看,這是手絹,城裡的小姑娘都用手絹。”
李繼工把提包裡買來的手絹拿出來給王小杏,王小杏臉上不見半絲高興,也不來接手絹。
周杜娟怕李繼工難看,連忙替她把手絹接了過來,
“我看看你買的手絹……這手絹挺好看的,你眼光真好……”
周杜娟把李繼工誇了一頓,
“繼工,你去灶房把我烙的蔥花油餅拿過來吧,我知道你愛吃,專門給你烙的。”
周杜娟把人給支使走了,臉色猛地變了,把王小杏拉到裡麵,壓低聲音,冷著臉子問她,
“你李叔叔回來,好心給你買手絹,你給人甩啥臉子,你甩臉子給誰看的?
你要是不想在這,就給我回玉林公社,找你爹去。
不準給我哭,憋著,要是讓你李叔叔看出來,給我丟人現眼,你給我等著瞧,我看你也不餓,在屋裡甭出去了。”
周杜娟說的王小杏,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忍不住的淌了下來,嘴巴委屈的咧著,被她娘瞪的不敢出聲。
周杜娟把她關在了屋裡,走了出來,正好李繼工把烙的焦香,散發著蔥花味的油餅拿了過來。
“小杏哪?”
“我烙的時候,她吃過了,說想睡覺,咱吃咱的,不用管她。”
周杜娟端著碗,給他舀了一碗雜糧糊糊,她晚上炒了倆菜,一個炒雞蛋,一個炒白菜。
李繼工非要把罐子裡的肉熱熱,讓周杜娟嘗嘗,等肉熱好後,倆人這才坐下。
“好吃不?”
李繼工打開肉罐子,用筷子挑出來點肉,喂給周杜娟。
“好吃,很香,你也吃。”
倆人互相喂著,李繼工看了一眼王小杏睡的房間門,有些遲疑,
“要不,把小杏也叫起來,咱一塊吃吧。”
“不用,她下午有些發熱,喝了藥,這困勁上來了。”
周杜娟給李繼工卷了一個蔥花油餅子,還給他剝了兩個大蔥。
李繼工咬了一口酥的掉渣的油餅子,喝了一口熱乎的雜糧糊糊,舒坦的歎了一口氣,
“這有女人才是家,我到現在才明白。
以前我一個寡家孤人,屋子冷清,人也冷清,沒有一點熱氣,吃的也都湊合,哪有現在這樣滋潤。
娟子,有了你,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想擁有的幸福。”
李繼工說著酸話,周杜娟給他夾了一筷子雞蛋,笑著道,
“繼工,等啥時候咱倆去登記吧,我也來了這麼長日子了,等咱倆登記後,咱好好過咱的小日子,到時候我再給你生個孩子。”
登記的事,周杜娟這已經是第三次提了,上兩次都被李繼工找理由給拖延了。
“行,登記,等我忙完這段時間門,咱就去登記。”
李繼工眼底閃爍了一下,繼續打著馬虎眼。
周杜娟見他一直不給她個準話,心裡生了疑,但麵上沒有露出來。
屋裡的王小杏,躲在被子裡淌眼淚,來到城裡後,她以為她娘要帶著她去她姥娘家裡,往後她們住在姥娘那,和姥娘姥爺一塊過。
可誰知道,她娘直接帶著她來到了這個男人的家裡,還讓她喊他李叔叔。
她當時就感覺這個李叔叔和她娘之間門的有些不清不楚的,後麵發現果然是這樣,夜裡她娘都是等她睡著後,躡手躡腳的走出去,然後一夜不回來。
後麵她娘見她發現了,乾脆就不掩飾了,光明正大的和那個男的睡在一個屋裡,同進同出。
她娘這樣做,在她心裡,無疑是背叛了她爹,她娘就是村子裡那些人說的不檢點的女人。
她想她爹了……她不想在這個家裡,不想讓她娘和那個男人生活在一塊,她娘怎麼能做對不起她爹的事啊。
吃完飯後,周杜娟來到了屋裡,看著用棉被蒙住頭的閨女,並沒有哄她,而是覺得她越來越不懂事了。
她們娘倆住人家李繼工的房子,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人家李繼工對她就像親生父親一樣,那個王安恐怕都沒有給她買過手絹吧。
她還給人家難堪,以前她覺得這個閨女挺懂事的,可自從她把她從村子裡領出來住到這後,成天的拉著臉子,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不高興。
“我和你說,再有下次,我就把你送回去。
你李叔叔對你多好,對你娘我多好,以前,你爹可沒有這樣對過咱,你身上穿的這好衣裳,都是你李叔叔給你買的。
你要是想回去繼續過以前的苦日子,你就說出來,我送你回去,省的你留在這有怨氣,喪著個臉。”
以前在村子裡的時候,因為王安的爹娘重男輕女,不待見女娃,成天讓她乾活,不是去割豬草,就是在家裡洗衣裳,她婆婆整天不是說她就是罵她。
王安是個會計,按理說家裡應該比村子裡其他人過的好點,可張桂花兩口子把的嚴,家裡的飯桌上,都是窩窩頭,地瓜。
有點啥好吃的,他們一家子都背著她們娘倆,偷偷的給吃了。
有的時候,那飯桌上連窩窩頭都不夠吃,有的時候,一天一頓飯,餓的受不了的時候,她就帶著她回雙水村的娘家。
之前她和王安離婚,這個閨女,人家王家壓根不願意要,都把她仿佛破爛似的趕出來了。
在這好吃好喝的,她真不知道她有啥不知足的,非要鬨幺蛾子。
她說完後,見這個閨女不吭聲,她又站了一會就走了。
後麵幾天,她乖乖的喊人了,也接受李繼工的示好了。
周杜娟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