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記來到廚房,想看看王師傅做的咋樣了。
“這就快好了,劉書記。”
“行,不急,你慢慢來。”
劉書記又轉頭看向客廳,囑咐姑娘們彆吃那麼多,把肚子填飽了,待會還有王師傅的菜哪。
“劉書記,她們這人多,我就做了四個丸子,吃不飽的。”
齊大柱巴不得她們能吃飽哪,他今個做的四喜丸子,比平時的都要大些,為的就是讓她們多吃點。
沒一會兒,那四個大丸子都被姑娘們給吃光了,就連豆腐湯都喝的沒剩下多少。
廚房的王翠芬這才掀開蒸籠蓋,撲鼻的香味,迎麵而來,它的香味不是那種尋常的香味,而是帶著一種麻辣,酒糟的味道。
劉書記就站在她旁邊,聞到的味道也最濃鬱,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王翠芬墊著抹布,把盤子拿到了案板上,隻見盤子裡的粉蒸排骨,已經顏色紅豔,油潤油潤的了,王翠芬把盤子底下蒸出來的油,倒在了碗裡。
然後往排骨上,再均勻的倒上她調好的米醋汁,酸味和之前的味道融在一塊,光讓人聞著,就忍不住食欲大開。
劉書記已經受不了,嘴裡一直分泌口水。
“王師傅,好了嗎?”
她已經等不及了。
“快好了,快好了……”
王翠芬有些急了,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這是啥味啊?”
坐在客廳裡詢問齊大柱怎麼用蘿卜雕刻成牡丹花的姑娘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雕刻蘿卜,沒有十幾年的功底……”
齊大柱正說著自己雕刻蘿卜的事,就見姑娘們一個個都不咋聽了,都看著廚房。
“這蘿卜……”
“齊師傅,待會我們再聽你講哈。”
其中一個姑娘說完這話,就往廚房跑,剩下的也跟了過去。
她們一進去,才看到劉書記正拿著一雙筷子啃排骨。
“我這正要給你們端出去哪。”
到底是沒忍住的劉書記,被姑娘們撞見,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們一個個搶著找筷子,直接在廚房吃了起來,想嘗嘗這排骨能有多好吃。
楊芳剛啃了一口,整個人都有些愣住了,天啊,這排骨啥味道啊,又辣又甜又酸……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酒香味。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排骨,尤其是最外麵那層裹著排骨的東西,也不像麵,反正不知道是啥,吃著好吃的很。
軟軟糯糯,又很勁道,讓人舍不得浪費一點。
這是王翠芬用苞米麵和磨碎的糯米,摻和摻和整的。
上籠子蒸的時候,排骨裡的油脂和提前醃好的香料,都激發在了最外層的粉上。
原本她們被齊大柱做的四喜丸子膩糊住的胃,頓時打開了,因為這排骨吃著一點都不膩,那個酸味衝淡了排骨自身帶的油膩感。
吃著爽口的很,吃了一塊,讓人忍不住想第二塊。
齊大柱見她們一直不出來,忍不住來到了廚房門口,就見人都擠在這吃王翠芬這個鄉下做大鍋飯出身的野廚子做的排骨。
他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看著她們吃的那排骨,心裡忍不住犯嘀咕,有那麼好吃嗎?
難道還能比得上他做的四喜丸子?
盤子裡的排骨被搶光了,隻剩下點醬汁,王翠芬緊接著又把蒸籠最下麵的那層打開,端出一篦子香甜有些泛黃的餅子。
其實也不是餅子,有點像糕點,還有些不太圓,一個個有些泛鼓。
“劉書記,沒有模子,我就用手壓的,就有點不太好看,你們嘗嘗,這是我做的栗子糕。”
劉書記和姑娘們也顧不得燙,直接用筷子夾了一個,就往嘴邊湊。
劉書記咬了一小口,淡淡的栗子香,甜的又很自然,即使她這個不愛吃甜的人,都覺得這個甜,甜的正好。
口感細膩柔沙,軟糯綿甜,不知不覺中一個栗子糕已經下了肚。
等她再去夾第二個的時候,籠子裡已經沒有了,她遺憾的放下了筷子,忍不住好奇,
“王師傅,你哪來的栗子啊?”
這個季節是沒有栗子的,她今天上午去供銷社給這兩個師傅買做菜的肉啥的時候,沒有在供銷社看到有栗子啊。
“我用的是恁家的土豆,我做的這是假栗子糕,俗稱假栗糕。”
王翠芬是第一次做,忐忑的不行,她自己也沒嘗,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在家的時候,她原本想的是今個下午做紅燒肉和一個湯的,是孫女說,她做的粉蒸排骨更好,再讓她做一個點心。
因為聯誼會那天,女同誌們不少,大多沒有不愛吃糕點的。
“竟然用的是土豆?”
不僅劉書記驚訝的不行,就連楊芳她們也是。
她們剛剛真的沒有吃出來,以為真的是栗子糕哪,比供銷社賣的還要好吃。
用土豆做糕?還真虧這個野廚子能想出來,齊大柱忍不住嗤之一笑。
這樣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怎麼能和他的豆腐湯相比。
王翠芬回到家裡後,已經不抱有希望了,反正她也儘力了。
齊大柱在家喝著小酒,已經勝券在握了。
第二天的時候,還讓媳婦去鋼鐵廠幫他請天假,他坐在家裡,專門等著人劉書記哪。
上午過去了,中午的齊大柱有些急了,在家裡走來走去,等到下午的時候,才把緩緩來遲的劉書記給盼來。
“齊師傅,等我們下次再請你吧。”
齊大柱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劉書記,
“是我昨天切的豆腐不夠好嗎,還是那個四喜丸子,做的味不好?”
“都挺好的,和以前的水準一樣,牡丹花雕的也好看,豆腐切的也細,她們說都不舍得吃……”
劉書記閉口不談菜的味道,隻說他菜做的好看之類的話。
既然他做的這樣好,沒有發揮失常,那為啥不選他,齊大柱更想不通了,可人家劉書記說下次再請他,他也不好再追問下去。
在燈泡廠食堂的王翠芬,到現在都沒有緩過神來,她,贏了那個齊大柱?
劉小娥已經樂瘋了,
“還是俺娘厲害,那個姓齊的壓根比不上俺娘。
我娘昨個就隨便做了倆菜,即使那個姓齊的把豆腐切的再細,把蘿卜雕的花再真,可人家劉書記她們就是吃中了我娘做的菜……”
劉小娥嘚瑟的不行,一副她娘最牛掰的樣子。
花大姐劉大錘她們聽的都入迷了,一旁的劉大寶心情更是複雜的很。
王師傅的手藝這樣好,證明他這次沒有看走眼,可手藝這樣好,偏偏不收他,他想認她當乾娘,這次這個想法更加強烈了。
楊主任她們也聽說了這事,特意放了明天一天的假,今天下午也給她放了,不放不行,人家劉書記都來要人了。
其實劉書記昨個晚上就去她家找過她了,讓她把需要買的菜列出來,她們好讓人去買。
劉書記甚至還托人把糕點廠做糕點的模子借回來了幾個,她們都吃中了王翠芬昨天做的假栗糕。
王翠芬昨天晚上到啥時候都沒有睡,周家其他人也都沒睡,這是王翠芬的大事,也是她們家的大事。
一家人圍坐在一塊,給王翠芬想著那天都做啥菜。
周老摳負責記在紙上。
王翠芬說啥也要把那天聯誼會的菜給做的漂漂亮亮的。
劉小娥那天也去幫忙了。
……
“王師傅……”
楊主任這幾天腿都快跑斷了,自打王翠芬前幾天在聯誼會上做了一頓飯,已經壓過齊大柱成為了榕城的第一大師傅。
她在聯誼會上做的菜,還有點心,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這些天,來燈泡廠要人的人多了起來,燈泡廠也沒法不給,說實話,楊主任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王翠芬了,廠子裡工人都巴巴的等著哪。
他往這個蓮花巷子跑了幾次,都撲了空,這次好不容易把人堵在了家裡。
“王師傅,你想想轍啊。”
這些天,他們食堂從外麵借來了個人幫著給食堂做飯,但不能一直借啊,更何況對方做的菜雖然也差不多,但遠比不上王師傅做的。
王翠芬也沒法子,那些人都是朝錢廠長要人,錢廠長借了這個,不借那個,也說不過去,有些甚至不能不借。
她也想回燈泡廠給工人們做飯,可現在有點太忙,等過兩天估計會好點。
“要不這樣,楊主任,你看我兒媳婦小蛾咋樣,我一直在教她咋做飯,要不,讓她在廠子裡先頂兩天,等我這邊忙完了,就回廠裡。
你看看咱廠長給我接的活……”
王翠芬拿出本子讓楊主任看,上麵記的幾月幾號,去哪做飯,詳細的很。
她昨個都和錢廠長說了,可錢廠長都求她了,她也不能說啥,不能讓錢廠長為難不是。
“這樣也行。”
至少他們廠不用再借旁的廠子的人了,小蛾同誌是王師傅手把手教出來的,做飯味道估計差不到哪裡去。
齊大柱這下徹底成了昨日黃花,心裡有苦說不出來。
“齊師傅,廠子裡今年財政有些緊張,你看你的工資能不能往下降低點……”
之前齊大柱仗著自己在榕城做飯就數他最牛,沒少在鋼鐵廠提漲工資,漲待遇的事。
鋼鐵廠為了留住他,隻能咬牙給他漲了一次又一次。
“陳主任,之前我的工資和待遇,咱不是都說好的嗎?”
齊大柱眉頭頓時緊皺了起來,很不滿。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廠子裡今年情況有些不好哪,你好好想想吧。
那供銷社裡的豆腐,有的時候九分錢一塊,有的時候還七分錢一塊哪,這都是看時候的。
時候不好的時候,七分錢也要賣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主任就差沒明說了。
以前榕城好廚子就他一個齊大柱,可現在有了個比他做菜還要好吃的王師傅,情況不一樣了,他應該看清自己的處境。
要是還像以前那樣,他們可不慣著了。
“陳主任說的有道理,今年鋼鐵廠緊張,降我家男人的工資,是應該的,他也是廠子裡的一份子,降的好……”
吳蓉聽出來陳主任話裡的音了,生怕再說下去更尷尬難堪,連忙附和道。
“齊師傅,還是你愛人更通情達理,你可不能怪廠子,廠子也是沒法子了,等明年廠子裡情況好轉些,一定給你恢複工資和待遇。
就希望在這個時候,你能多體諒體諒廠子,廠子不容易……”
陳主任又說了兩句緩和的話。
等他走後,齊大柱在家亂砸著屋裡的東西,什麼搪瓷缸,暖水瓶……全給砸了,就連他平時最寶貝的菜譜也扔在了地上。
吳蓉不敢勸,又怕被旁人聽到,看她們的笑話,等齊大柱終於不再砸東西,攤在床上的時候,
“工資降就降吧,你們鋼鐵廠還是少不了你的……”
總比沒有了工作強吧。
雖說榕城第一大師傅不是他齊大柱了,可王師傅隻有一個,鋼鐵廠還是舍不得這個齊大柱的。
“我齊大柱,十五歲就開始學廚,竟然被一個鄉下做大鍋飯的野廚子給比了下去……”
齊大柱語氣裡充滿了不忿,在他心裡,即使所有人都認可了那個王翠芬,他也不會認。
可他現在被這樣的人壓了一頭,這口氣怎麼能讓他咽的下去……齊大柱眼底滿是陰翳和憤怒。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外麵書上的蟬叫聲,叫的人心煩意亂的。
巷子裡的人都拿著蒲扇,出來乘涼。
“周文,你二爸抱回來一台電風扇!!!”
汪虹衝進劉天家裡,周文正在抱著一本厚重的大書在看,劉天孫小武在院子裡跳格子。
劉天的父親是個大知識分子,不過很長時間都不回來,前段時間回來一次,帶回來一個收音機。
第二天就又走了,他見周文喜歡看書,他家的書多的很,就讓周文想看的時候來他家看。
他們兩口子隻生了男孩,一直想要個女孩,最喜歡周文去他們家。
要是周文一兩天沒有來,劉天的媽還會過來喊她。
劉天的媽是棉花廠的老師傅,平時喜歡養花弄草的,待人和善,汪虹她們最喜歡來她家找劉天玩。
“啥,電風扇???”
孫小武和劉天他們也顧不上跳格子了,一窩蜂的把汪虹給圍住了。
汪虹扒開他們,拽著周文跟在最後,跑著去看周文的二爸買回來的電風扇。
巷子裡的人此時都聚集在周家的堂屋裡,議論著這個洋氣稀罕的電風扇。
“這電風扇可不便宜,我見百貨大樓賣的差不多要八十五塊錢哪。”
“這抵得上兩三個月的工資了,錢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票證難弄,要是有票證,我家也想買一台。”
“這鬼天氣,熱死個人,晚上熱的都睡不著,要是有個電風扇,吹著這涼風多好……”
大夥你一嘴,我一嘴的說著,羨慕的不行。
擠在最前麵的劉大娘,風扇一打開,吹的她渾身的熱氣都散了,撲麵而來的風,
“周文爸,你這風扇也太好了,從哪弄來的票證啊?
不瞞你說,去年我家都想買個這電風扇,可就是弄不來這票證。”
電風扇對一個家庭來說,那可算是了不得的大件了。
有那日子過的一般的,誰舍得花這麼多錢買個隻能夏天用的電風扇啊。
“這是我前段時間,幫廠子裡省了點錢,他們就獎勵我一張電風扇的票證。”
周老二在罐頭廠當臨時工,這個工作還是人燈泡廠幫安排的,這兩個廠子是兄弟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