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吃完飯,王翠芬就讓周老二去把周杜娟帶回來,周老二一打開門,就瞅見了門口的王小杏,沒有搭理她就走了。
“二舅……”
王小杏聲音啞的不行,昨個在這睡了半夜,晚上凍醒了好幾次。
她趴在門縫裡,往院子裡瞅著,見她姥娘正在喂雞,一口一個姥娘,
“姥娘,俺餓的肚子疼,你給俺點吃的吧。”
“沒臉沒皮的死丫頭,餓死你活該。”
等待會周杜娟過來,她就讓她把這個王小杏給領走。
來貓蛋家裡找貓蛋寫作業的汪虹她們,拿著本子和筆,湊在貓蛋家門口,離王小杏有一兩米這麼遠。
王小杏比她們大點。
“咱還是過會再來吧,她是誰啊,怎麼周文家門口?”
汪虹她們看出了不對勁,沒有喊周文,然後一塊去孫小武家裡了。
孫小武家裡有梯子,汪虹踩著爬上了牆頭,孫小武他們在下麵給扶著。
“周文,周文……”
周文正在毛驢住的棚子裡,用木質的大梳子給它梳著毛,平時都是她爺周老摳給它梳,可周老摳氣的不輕,正坐在堂屋裡等著那個周杜娟。
她聽到有人喊她,從棚裡出來,就在兩家的牆頭上看到了衝她擺手的汪虹,她來到牆下麵,仰著頭,
“我家今個有事,等事結束了,我再去找你們。”
“行,那你一定要來找我們,我們在劉天家裡,他爸買了一個收音機,裡麵還會唱歌。”
汪虹又和周文說了幾句,然後就爬下去了。
沒一會兒,周文的二爹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周杜娟。
不僅是王翠芬看愣了,就連周文也是,她這個二姑,變化真大。
一點都看不出以前在鄉下的樣子了。
王小杏看到她娘來了,神色躲閃,不敢看她,就像個鵪鶉似的,縮著個腦袋。
周杜娟來到屋裡,喊了一聲爹,一聲娘。
“你真是有本事的很,你當初不是啥也沒要的和那個王安走了,現在咋和人離了?
你不僅離了,你還搶旁人的男人,那個男人的媳婦和娃都找上門來了。?”
王翠芬真不知道這個二閨女是咋想的,
“你也是女的,也有娃,你將心比心,要是旁人搶了你男人,你男人要和你離婚,你是啥滋味。
你真是好樣的,乾出這樣不要臉麵的事來。”
“娘,她們下次要是還來,你們不用給她開門,事我已經做了,我現在已經懷上了那個李繼工的娃。”
周杜娟麵色平靜,在他兄弟周老二找過來的時候,她就猜到肯定是那個陳大麥來找她爹娘了。
“啥?你還懷上了他的娃?”
王翠芬看向了她的肚子,頓時不知道說啥好了,她和有婦之夫在一塊,還懷了對方的娃。
這彆說在鄉下,就是在城裡,也是極為不要臉的醜事。
“人家有媳婦,你知道嗎?”
周老二想問問這個二姐,是知道對方有媳婦他們在一塊的,還是不知道有媳婦在一塊的。
是不是那個男人欺騙了她。
周杜娟停頓了一下,沒有吭聲。
“是不是那個王八蛋騙了你?”
周老二又問,他見他二姐還是不吭聲,頓時就全明白了。
“你明知人家有媳婦,還和人家糾纏在一塊,你……”
王翠芬真不知道她咋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樣做,不就是缺德嗎?
她以前最瞧不起這樣的女的,可沒想到有一天她生的閨女會乾出這種事。
“他喜歡我,他要和他媳婦離婚,和我登記,這都是他自願的,我沒有逼他。”
周杜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一點的羞恥心。
“所以,你還很自豪,有個男的,這樣為你,你把一個家給拆散了,你知道不知道,對方不僅有媳婦,還有一個兒子,一個閨女。
人兒子都這麼大了,你不想和王安過了,你可以不過,可以找其他人,但你不能找有婦之夫。”
她這個二閨女,從小就主意大,彆看平時話不多,隻要是她認準的事,就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兩個閨女中,也數她最氣人,那個大閨女雖然也氣人,但比不上她。
她不聲不響就弄出這樣大的事。
站在一旁的劉小蛾沒有說話,她到今天還是很震驚,震驚乾出這種事的會是她這個二姑姐。
因為二姑姐真的不像乾出這種事的人,她和那些不正經的女的壓根不一樣,她看著就像好女人。
以前聽說她在王安家日子過的不太好,事實也是這樣,否則不會帶著娃回來蹭飯。
日子過成那樣,她也沒有嫌棄王安家啥的,甚至還幫王安照顧爹娘,拉扯繼子,沒有怨言。
如果她是那種女人,恐怕在那個家壓根待不住,更不可能一待就是這麼多年。
閨女都這麼大了,突然弄出了這種事,她沒有瞧不起她,同為女人,隻是不知道咋說,雖然昨天晚上那母子仨人在家裡耍無賴,讓人挺煩的。
可她們畢竟是那個男人的媳婦和孩子,她的二姑姐要搶走她的男人,她娃的爹。
這種事,她沒法說誰對誰錯,她二姑姐錯這是鐵定的,可那個男的錯更大。
這種糊塗賬,扯不清。
周文看著她,像是從來沒有看透過她這個二姑似的。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和那個男的,斷不斷?”
周老摳攢著拳頭,質問她。
這一幕,和幾年前的那個上午,有點像。
當時周老摳也是這個樣子,她非要嫁給王安,他問她和那個王安斷不斷,她說不斷,然後臉上挨了她爹一巴掌,腫了好幾天。
周杜娟抬頭看了他爹一眼,說出了和當年一樣的話,
“不斷。”
周老摳原本想舉起手打她,可僵持沉默了一會兒,那個手還是沒有抬起來。
“讓她走吧,我不想看見她。”
周老摳說完這話,沒有再看周杜娟一眼,然後回了屋。
王翠芬看著她,還想說啥,最後還是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你走吧,把你閨女也給帶走,彆讓她賴在這了。”
周杜娟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頭走出了堂屋,再來到大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王小杏的人了。
她看著身後被關上的大門,終於支撐不住了,癱坐在周家門口,眼神渙散著,走著神。
她知道,從今往後,有啥東西,不一樣了。
貓蛋打開大門,從裡麵出來,見她二姑竟然還沒有走,有些詫異。
“貓蛋,是不是現在連你都瞧不起我了?”
周杜娟沒有轉頭,依舊看著湛藍的天際,漫無目的,眼神沒有聚焦。
貓蛋把家裡的大門關好,坐在了周杜娟身邊,看了她一眼。
“你爺你奶,再也不會認我了……”
剛剛她爹連願意打她都不願意了,她娘也不願意再罵她了,她在那一刻就知道,她爹娘這次是徹底的不認她這個閨女了。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了下來,她擦了一把,吸了下鼻子,
“可我不後悔,我當年嫁給王安,也不後悔。
人做過的事,怎麼能後悔哪?”
貓蛋靜靜的聽著。
“我其實沒懷孕,我這樣做,就是讓李繼工和他媳婦離婚,然後和我去登記。
都是人,憑啥我就要過苦日子,他們隻知道數落我,沒有給過我一點的幫助,我隻能靠我自己。
我為了他都離婚了,我已經沒有法子了,我必須要這樣乾,那個女人和她兩個娃,是我對不起她門。”
周杜娟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看身後這扇門。
“這個門往後不會再給我開了……”
往後的日子,真就是周杜娟一個人了,她一直都很清醒,清醒的去做一個破壞旁人家庭的女人,即使她的初衷並不是這樣。
她做過的事,從來都不後悔,為了一個男人上吊,潦潦草草的嫁給王安,如今又逼李繼工拋妻棄子和她登記結婚。
她心裡還在記恨她娘王翠芬之前不願意借給她錢的事,如果借給了她一百塊錢,或許現在會不一樣,很難說,也有可能這種事,或早或晚。
貓蛋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不知道說啥了。
每個人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至於儘頭是什麼,那隻有走到那一步的自己知道。
周杜娟最後還是和李繼工登記結婚了,倆人結婚那天,沒有來請王翠芬和周老摳,即使來請估計他們也不會去。
陳大麥娘仨又來周家鬨過一次,被王翠芬把撒潑的他們給趕了出去。
王翠芬和周老摳那幾天晚上,很自責,周杜娟這樣,不知道是他們兩口子不會教孩子,把孩子教歪了,還是她自己長成的這樣。
四個孩子,雖然周芳芳和周杜娟都是女娃,可王翠芬和周老摳並沒有重男輕女。
沒有因為她們是女娃,就苛待她們,他們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隻要是周向北周向南有的,也讓她們倆有,但就是不知道為啥她長成了這樣。
那個周向北也是個壞樣子,如果是王翠芬和周老摳兩口子不會教孩子,那周向南就挺好的。
這種事說不清楚,孩子大了,各有各的想法。
就像一塊地,種出來的樹,有的就是歪脖子樹,有的就是筆直挺拔的。
王小杏被周杜娟扔回了鄉下,至於她親爹,親奶願不願意要她,這已經不關周杜娟的事了。
……
“齊師傅,你看今個食堂買的肉不多,要不你把這吃剩下的菜打包打包拿回家吧,這盤子裡還有不少好東西哪。”
飴糖廠的食堂主任指著盤子裡招待人吃剩下的幾片肉,還有那個沒剩下多少肉的雞架子,以及幾塊蘑菇說道。
齊大柱解下腰上的圍裙,用圍裙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黃主任,這些剩下的菜,還是留著你打包打包拿回家吧,我家不缺這點吃的。”
陰陽怪氣的說完,就把手裡的圍裙塞到了對方的懷裡,然後冷著張臉子就走了。
食堂黃主任連忙攆了上去,
“我說齊師傅,你彆生氣啊,今個我們食堂真的肉買少了,不是故意不給你的,你……”
齊大柱壓根不聽對方的解釋,騎上單杠自行車,就走了。
“啥玩意,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要不是人王師傅實在忙,才不請你哪,呸。”
黃大順以前沒少給齊大柱當孫子,求著他來做飯,每次都拎著厚禮。
走的時候,還要給這個齊大柱準備好讓他拿回家的肉。
有的時候,對方看上食堂的啥了,也不能不讓拿,不讓拿,下次就給你放鴿子,臨到那時候,再說,讓你急的恨不得哭出來。
這次他去請他,雖說拎過去的東西比以前少,可給了五塊錢,這個價格可不少了,還是看在他以前的麵子上,因為以前他就是這個價。
可先就這樣,走的時候,還想像以前那樣拿肉,做夢哪。
要是王師傅沒來之前,他能繼續受他的鳥氣,可有了王師傅,哼……他齊大柱,脾氣大,架子大,每次要的東西又多,像搶錢的一樣,不就仗著自己的廚藝好,一家獨大嗎。
他前段時間,請過人王師傅,對方壓根不要五塊,隻肯要四塊,即拎過去的東西再少,也不說啥,如果抽不出時間來,壓根不會收你的東西。
但隻要收下了,無論刮風還是下雨,一定會過來。
並且她做的菜比那個齊大柱做的好吃多了,人厚道的很,所以這些廠子都爭著請她,不單單是因為她手藝好。
就衝人王師傅這個為人,大多廠子拎著東西去請人,那東西也不能太寒酸了。
路上,騎著車子回家的齊大柱,臉色陰沉的要命。
他齊大柱啥時候成要飯的了,那點剩菜剩骨頭,就想拿來打發他,這是瞧不起誰啊?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以前那個姓黃的每次去請他,多巴結他,每次做完飯回去,給他拿的不是雞就是魚的,要不就是上好的五花肉。
現在竟然讓他撿剩菜。
今天的羞辱,他算是給他記下了,等他給那場聯誼會做完飯,他就算是抬著八抬大轎,也休想讓他過來給他做飯。
“就給做一頓飯,要這麼多的錢,我良心難受,更何況他們請我的時候,還拎來了那些東西,做完飯走的時候,又給肉啊,菜啊啥的。”
王翠芬雖然從鄉下出來了,可她根子裡屬於鄉下人的淳樸依舊還在。
“娘,你想的對。”
周老二一邊整理人家送來的東西,一邊說道。
“今個我去棉花廠幫他們做飯的時候,飯桌上,棉花廠的廠長還一個勁的向那個穿綠軍裝的人推薦我,說讓我去啥聯誼會做飯去。
對方還問我都會做啥菜……”
王翠芬沒當一回事,請她做飯的人太多了,她可不想再接了。
可人還是找上門來了,是個大姐,聽說還是個啥書記哪。
齊大柱為了今年這次聯誼會,準備了不短的時間,在家裡左等右等,眼瞅著聯誼會還有兩天就開始了,齊大柱終於在家坐不住了。
過來找劉書記,
“劉書記啊,今年這聯誼會是不準備開了嗎?”
劉書記就是之前去王翠芬家裡的那個大姐,她知道他過來是為的啥。
“齊師傅啊,今年聯誼會開是開,你看往年我們都是請你來掌勺的,你做的飯大夥都說好吃……隻是今年吧……”
劉書記手裡端著一個泡著茶葉的搪瓷缸,用手拎著茶蓋子,臉上流露出一些為難,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的,
“聽說燈泡廠來了個王師傅,也給人家一次機會嘛,等明年我們再請你,也讓參加這次聯誼會的同誌,嘗嘗人王師傅做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