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整天就知道折磨我,周向北,你好歹當個人吧。”
趙玉蘭軟的硬的都使了,可一點用都沒有,這個周向北就像和尚一樣,十幾年前,還打她,還衝她發火。
現在她求著他對她發火,求著他打她,可他就是不吭也不動手。
之前打罵她,那至少算是個人,現在他身上沒有一點人氣了。
趙玉蘭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周向北……你沒良心,你這樣對我,你遲早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娘,你先回屋吧。”
周衛紅過來拉她,趙玉蘭說啥都不走,
“衛紅,你評評理,我這些年,含辛茹苦的拉扯你們姐弟三個。
你爹他隻知道餓了回來吃飯,吃完飯就去乾活,家裡的大事小事都是我問的。
他是一點心都不操,你去外麵打聽打聽,上哪能找到他這樣的奇人啊。”
趙玉蘭擤了一把鼻涕,抹在了地上,
“旁人家裡,都是男的當頂梁柱,這些年,你娘我,一個女的,硬是扛起了咱這個家。
你說我容易嗎,你爹他還這樣的對我。
這麼多年了,和我說的話沒有超過十句啊,晚上,寧願自己躺在地上,也不肯和我一張炕上。
你問問他,他是有恨我,多不待見我,你讓他說出來。”
“娘……”
周衛紅沒法勸。
趙玉蘭這次是把這麼多年的不滿全都發泄出來了,自打她大姐走後,她隻是想讓他給在榕城的公婆寫一封信。
讓他們在榕城幫衛紅找份工作,衛紅是不能再留在家裡了。
她要是還留在家裡,她那個大姐就不會放過她,隻有讓她離開家,去榕城才能有前程。
她的衛紅說啥也不能嫁給鄉下人,她大姐給衛紅說的那個小夥子就是鄉下的。
鄉下的男人都沒啥出息,她的衛紅長的這樣好,才十七歲,她可不能讓她去跳火坑。
去了榕城,在她公婆那,說不定還能搏一搏,嫁一個好人家。
趙玉蘭深知好婆家對女人的重要性,可以說,是第二次的投胎。
她當年家裡窮的和大姐共穿一條褲子,從她記事起,好像就沒吃飽過,四五年不知道雞蛋是啥滋味。
過年能吃一碗苞米麵包的白菜餃子,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她愣是嫁給了一個工人,一個在城裡吃公家糧的工人,家裡條件還很殷實。
就連她娘都說她走了狗屎運了,嫁了給好家。
嫁給周向北後,她算是徹底的脫離了以前吃不飽,穿不暖,還天天乾活的苦日子,她過上了她都沒法想象的好日子。
頓頓不是白麵饃饃就是大米飯,最差的夥食是苞米麵。
衣裳做了好幾身,再也不用和她大姐爭褲子穿了。
就連她身上每個月來那事的時候,她也能用上衛生紙了。
她過上了吃喝不愁的好日子,當上了工人的愛人。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嫁人,嫁對人家有多重要。
這和投胎是一模一樣的。
僅憑嫁人,啥也不用乾,就能過上那種生活。
那幾年的城裡生活,讓趙玉蘭這個當年能吃到一個苞米麵窩窩頭就能高興大半天的姑娘,開了眼界,有了見識。
她即使十幾年前回到了這個雙水村,可這些見識並沒有隨著時間而逐漸淡去,反而像烙印一樣烙在了趙玉蘭的腦海中。
這就是她和村子裡的婦女不一樣的地方。
周衛紅才十三四歲的時候,趙玉蘭就整天教她將來要嫁給有錢有背景的人。
最低也要是廠長的兒子。
鄉下的生活,讓趙玉蘭的不甘和野心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來。
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閨女周衛紅身上,她要讓她去替她實現這種不甘。
嫁給一個鄉下的男人,不僅這輩子不可能,就是下輩子也不可能。
進城,對於閨女衛紅來說,不僅僅是逃避她大姨趙水芹給她說的鄉下對象,更是一個開始。
一個決定她這後半生的開始。
這是閨女的大事,可周向北這個當爹的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壓根不願意往榕城寫信。
他還配當閨女的爹媽?
“不就是因為當年我收了人家的一百多塊錢,害的你被廠子開除了嗎?
當年是我做錯了,可這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你就不能放下嗎,不能把它忘了嗎?
我伺候你這十幾年,難道還不夠還你的嗎?”
趙玉蘭認為自己早就把欠周向北的還給他了,她委屈,她憤怒的用手拍著地,發泄著心中這些年的不滿。
她害周向北的僅僅是讓他丟掉原本有前途的工作嗎,還有在裡麵蹲了那麼長時間的牢,出來後,還被人敲斷了一條腿。
他在朋友同事麵前的自尊……她把周向北的整個人都毀了。
原本周向北是能平平穩穩在廠子裡分房,往上走的,十二年前,他已經是毛巾廠的三級技術員了。
他從學徒工走到這個位置,隻用了六七年,十二年的時間,足夠他再往上升幾級的了。
當年在毛巾廠和他關係最好的老馬,倆人是好哥們,那個時候的老馬還沒有他的級彆高,隻是二級技術員,這十二年的時間,人家已經評上了工程師。
工資待遇更是好的很。
而周向北拖著一條瘸腿,在鄉下種了十二年的莊稼。
在一旁磨鐵棒的周向北聽到她的話,手中的鐵棒磨的更加快了起來。
“你看他,他就會這個死樣子。”
趙玉蘭被氣的頭發暈,胸口悶的喘不上來氣。
“你到底要我咋樣,你才肯原諒我,我跪下來求你行不行。”
趙玉蘭真就給周向北跪下了,她已經崩潰了,她多想讓以前的周向北回來。
“娘,你起來,甭跪他。”
屋裡的周衛東和周衛麗聽不下去了,從屋裡跑了出來,想把他們的娘趙玉蘭拽起來,可趙玉蘭就是不起來。
“衛東,衛麗,你們不要拉我,我就要給他下跪,我要看看他周向北的心到底能有多硬。”
“爹,你還磨那個東西乾啥?你還不趕快讓俺娘起來。”
周衛東氣急敗壞的奪過他手裡的鐵棒,打開大門,把鐵棒扔到了門外。
周向北沒有東西可以磨了,站起來,就回屋了。
他睡覺的地方,那壓根不是床也不是炕,而是一堆睡的光滑的不行的苞米杆。
之前趙玉蘭把他睡覺的苞米杆給塞到鍋裡燒鍋了,以為這樣就能逼的周向北上炕來睡覺。
可到了晚上,周向北寧願睡在外麵的草垛裡也不回來,第二天又抱回來一堆苞米杆。
她燒著,他抱著。
“天啊,我的命咋恁苦啊……我為啥要被這個男人這樣折磨啊。”
趙玉蘭嚎啕大哭了起來。
住在她家隔壁的人家,都在貼著牆根,聽熱鬨。
周向北在村子裡和其他人也說話,甚至還幫人家的忙,就偏偏不和趙玉蘭說話,趙玉蘭在他麵前,挑水摔倒了,他都不在看的。
也和周衛紅她們說話,隻是說的少,更多的時候是沉默。
……
知青處,
自打周文來了這插隊後,每天還是依舊會做夢,有好幾次甚至半夜被噩夢驚醒了,伴隨而來的是頭疼。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的睡過踏實的覺了。
半夜的時候,躺在炕上的她,額頭上出的都是汗,手無意識的緊緊的攢著被褥一角,眉頭緊鎖。
嘴裡還說著什麼,在地上打地鋪的宋清河被驚醒了。
他坐了起來,猶豫再三,還是點燃煤油燈,走了進去。
把煤油燈放在炕台上,站在了床邊想把她從噩夢中叫醒,
“周文,周文……”
周文在夢裡夢到了上輩子的事,她睜開朦朧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宋清河,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了。
她的思緒已經交雜的亂了。
看到他,以為是在夢裡,她眼睛半垂的看著他,眼神很迷離,
“上來好不好?”
聲音很軟,還帶著一股子撒嬌的意味,這是上輩子周文在宋清河麵前慣用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