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魚道:“咱們這會兒沒地,總不能一直種在竹枝巷子,這才多大的本錢,還不夠阮嬸嬸一個月的飯錢呢。”
顧慈想想道:“你家沒地?我家在姑蘇還有好大一片呢,隻不過都被我娘賣了。你可是南水縣的戶籍,你沒有你爹你娘也有。”
這個問題魚姐兒已經問過娘親,很可惜李氏沒地,不是裡正不給她發,而是李氏就沒要。
——她根本交不起稅。
大周朝三十稅一,這已經是天家仁厚,但對女子來說,這二十畝地依然能累得要了她們的命,當年給女子分地,是因為打仗死了太多人,女子不算作勞力那餓死的男人就更多,同樣的稅,女子的地更差更少,累死的概率就更大。彆說讓丈夫兄弟幫忙,丈夫兄弟自己的田都顧不過來,他們還有永業田呢。
如今大周朝休養生息繁衍了這許多年,國力昌盛,女子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分給女子的田就更差了,大多都是荒田。
開荒?
——流民都不乾。
如今大周朝便允許女子可以放棄口分田。允許,就是能要啦?魚姐兒問娘親。李氏就笑,如果不是真被逼到絕路是不會有人去問裡正要田的。勞作十年生田變熟,沒享一口福人死了這田正好給鄉裡成丁做永業田,南水縣的婦人乾什麼不比這個賺得多?沒得去受這委屈的道理。
張家十口人,真正能說得上有地的隻有張大郎一個,不過他的田也在張大伯手裡,每年張大伯都得給他們送好些糧食過來呢,張阿公是經過糧荒的人,鄉下送來的糧食每年都會被他存做救命糧,他是決不會同意用好地去做花種的,就算允許官府也不答應,江南是魚米之鄉,你不用好地種糧食?好,先按著打幾十板子再說。
所以他們能用的隻有張大郎那四十畝口分田,他久不在鄉,可能位置也不會很好,魚姐兒和慈姑沒正兒八經下過地,心裡還有種隱秘的憧憬,到時候先要來看看嘛。
張阿公嘴上說著要拔了喂雞,但真正等紫茉莉開了花兒,他就難以自製地親自照顧起來,澆水施肥捉蟲趕雞樣樣不落。在他心裡若真種出什麼來,就不僅是魚姐兒的嫁妝,也是張家的子孫地。
他不是不想抱孫子,張大郎年紀也不算小了,周圍跟他年歲一樣大的人兒子都能給家裡乾活了,老張家這代人還沒根兒,他如何能不焦急?隻張阿公也給李氏摸過幾次脈,彆看李氏生得一股柔弱之態,但身子骨兒被沈老娘調理得比好些精壯漢子還強,他前些日子都些懷疑是不是張大郎不行了。
王阿婆得老頭子這一念,成日沒邊兒地給張大郎補身,吃不起雞鴨牛羊,吃韭菜嘛。
張大郎再傻也知道韭菜如雷貫耳的彆名——起陽草,他開始還沒覺得不對,隻一伸筷子夾魚,張阿公就打他:“你還吃什麼魚?你還有臉吃魚?來,多吃點韭菜炒雞蛋。”
張知魚看他爹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張大郎頂得住親爹老臉,頂不住女兒純淨的眼神,隻好跟張阿公說了實話,他道:“爹,我不打算要孩子了,等魚姐兒長大了我就給她招贅。”
繞是張阿公再疼愛孫女,也沒想過這事兒,不由眼前一黑,顫巍巍地問:“大郎,可彆逗你爹,咱們老張家還沒出過不生兒子的人。”
張大郎卻早就想好了,看著爹淡淡一笑,“若生出來張有金那樣的東西,還不如直接就掐死了。我想起以後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兒子把魚姐兒夏姐兒賣了過活就睡不著。”
再說這事兒還是張阿公先乾的呢,張大郎笑起來,道:“爹你早把醫術傳了魚姐兒,比我還想得早哩。”
張阿公氣了個仰道,私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兒子就是不聽有什麼法子?看著瘦肉比石頭還硬,就怕打他還把他打爽了呐。
幾個月下來他也漸漸想通了,魚姐兒除了是女孩兒也沒什麼彆的不好,每日給他端茶倒水,小藥房永遠整整齊齊,他自己的女兒都做不到這些,在保和堂也讓他大出風頭,生個兒子似趙聰還活個什麼勁兒?到時候魚姐兒的孩子還隨張姓也不是不行,隻他老人家見過的風浪多,若決定這麼做,那就一定要家裡人死絕了孩子也有能活下來的能力才行。培養長孫和培養長女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
張阿公便似守著母雞下蛋似的守著地,連夏姐兒三個也不準過來了。
到了七月底,一顆一顆的黑珍珠墜滿張顧兩家的院子,在太陽下散發著隱形的彩光,照得所有人都眯了眼。
張知魚和顧慈看著果實對視一笑。
——秋天真是收獲的季節呐。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土地的部分,有參考但大部分是我編的。
昨天寫顧教諭是我腦子一抽心血來潮,結果做夢都在想大綱。嗯,經過一晚上的發憤圖強,已經圓了這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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