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賞賜(1 / 2)

古代小戶女 竹筍君 18439 字 9個月前

*沈老娘說起婦舍事

範安送來的那十隻雁很快就燉成了湯,他一人獨占了一隻,剩下的九隻張家眾人便一塊兒分了。

這次席簡直給沈老娘開了眼,饒是她老人家見的世麵再多,心下也不免吃驚,範安一人一桌身旁無人時吃相還有些很斯文,一旦有人麼,便跟有人來搶似的,沈老娘自認小時候頭回吃肉也沒這麼個形狀。

沈老娘本來還有心跟他念叨兩句,一見這樣兒心頭便犯嘀咕,怕他在張家給嗆死可不是給女婿一家添好大一樁麻煩麼,幸而範安吃得雖快但卻不顯狼狽,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甚至頗有韻味,沈老娘且有一肚子話想說,見此也歇了心思,專心跟外孫女一道吃起飯來。

李氏今兒為了招待範大人提了不少肉貨回來,張阿公想著不好白拿人的東西也親自又煮了一鍋羊肉,這回大家都有得吃,幾個孩子便沒露饞相。

顯然範大人不是來者不拒,張阿公燉得羊肉湯他隻看了幾眼心頭就有數是個什麼味兒,便是一口也不曾喝,倒叫幾個小的飽了肚腸。

及至範大人吃飽喝足抹了嘴,大家才又坐過去與他說話,張阿公急得不行,頻頻暗示自個兒得意的大孫女,奈何此舉不過拋媚眼給瞎子看,張知魚正專心吃家裡今天斥巨資買來的酥油泡螺,這東西甜膩須得就著清茶才香,她在古代就沒吃過幾次奶油,便是不愛甜,心裡也想得很,一時便將阿公交代的話忘了。

但範安不是會讓人為難的父母官,還不等張阿公想辦法,他看一眼魚姐兒便主動問起了話,道:“你們有幾個人為鹽工出了力,且將事情跟我說說。”不過雖吃了張家一頓飯,他還是將醜話說在前頭道,“彆說謊,我會發現。”

張阿公在旁邊聽了這話,屁股上的炭盆便歇了火,心說,性子這般直還懂事兒的孩子這年頭可不常見,也就他老人家小時候稱得上這句讚吧。

張知魚也讚,範大人不止是吃飯快,辦事兒更是一頂一的快,談家前幾日才人頭落地,今兒他就想起這事兒了,“隻這事有些複雜,諸多人都出了力,便說我阿公吧,就是沒親自傳話,那也是在家做了總指揮的。”

張阿公笑得不見眼,心下得意,嘴上還謙虛,道:“醫者仁心麼,皇帝都寫了牌子,自然不能讓他失望了。”談話間就用春秋筆法將皇帝給自家匾額的改頭換麵地一說,模糊掉那牌子是給魚姐兒的,乍一聽跟皇帝專寫了表彰他似的。

隻範安也是個奇人,若是常人少不得問兩句匾額如何如何,兩人互相吹捧一番,他卻眉頭一皺,絲毫不接這茬,不解風情地道:“不消說其他人,就說和你一起的。”

張阿公一噎,他一知半解自然說不出個一二三,但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就混成老江湖了,眼珠一轉,心頭就有了主意,便伸了個懶腰,笑:“我年紀大了,說不得這許多話,叫魚姐兒說把你聽。”

張知魚一眼看破阿公的心思,但誰叫她素來對阿公頂頂好呢,立刻順著話嘚吧嘚吧報了一串人名出來,就連牛哥兒的彈弓和夏姐兒的守口如瓶她都往上添。

都是自己人,領功不嫌多麼,隻這麼一說她還怕範大人給忘了事兒,遂跑回房裡呼哧呼哧寫了一張紙的名單出來,還特特跑顧家和慈姑確認了兩遍,覺得沒錯才交給範大人。

範安看著這麼長一串的名單,點點頭,估摸著跟自己聽到的差不多,便收在袖子裡,沉吟一番,道:“你既從小跟著阿公學醫,不若日後也往婦舍去,裡頭的女娘很多都不會治病,時常有耽擱死的。”

沈老娘剛剛還覺著小範萬般好,此時見他想將魚姐兒往婦舍塞,立時就覺著這孩子有些人來瘋,不樂道:“去婦舍做什麼,她人小小一個,還沒活出滋味兒,就去給人做仙童煉丹,這不是造孽麼!”

“裡頭不是有女醫麼?”範安很是驚訝,新官上任,要整理的事兒太多,他還沒注意到婦舍這來,隻在神京時皇後格外重視婦舍,裡頭也有一二精通醫理的女娘坐鎮,便覺得這也算個好去處。

沈老娘不這麼想,呸了一聲道:“南水縣的舍長,本來是林逢縣內一個種地的女娘,不知怎地認了些字回來,兩三下叫她躥林裡搭了間屋子,說自個兒得了道了,問得的是什麼道,說是無名道,頭先還在裡頭練丹請鄉裡人吃,不想打開鍋一看,他娘的竟煉出兩方豆腐來,吃了這豆腐的幾日夜都通不了腸子,早年傳遍鄉裡,這麼些年給她改頭換麵躥到城裡竟成了賽神仙,還去婦舍做了頭子。”

說到這沈老娘又有了新的懷疑:“難不成她竟是沒錢租鋪子,便搶了婦舍的地兒,說是煉丹實則偷磨豆腐躲稅錢。”

眾人哄堂大笑,張知魚也覺得自家外婆的心思竟然這般跳躍,小舅可不就隨了她麼。

隻範安聽得這番話,兩三下將最後一口肉咽回肚裡便起身告辭。

張知魚看著小範大人按在佩劍上的手跟沈老娘笑:“今兒我掐指一算,今晚準有人倒黴。”

沈老娘也沉吟:“準是那遭瘟的賽神仙。”便不是大家一起咒她,說不得也有幾分用呐。

果然不出幾日,賽神仙老巢給人掀翻的消息就傳了過來,這事兒還是丹娘帶過來的。

丹娘也是個愛八卦的人,成日沒事兒就跟著孕婦閒談,不過她說這是丹式獨門穩胎法,總之,南水縣的事便沒有她不知道的,隻聽範大人前幾日去了一趟張家,沒得幾日婦舍便煥然一新,她也不是個糊塗人,當下就知道這是為什麼。

於是又在街上買了一眾點心過來謝師娘。

張知魚從保和堂回來,還沒進家門就聽得家裡好一通熱鬨,一道歡快的大嗓門直透牆院,便邁腿兒進去給丹娘問好。

丹娘坐在張家院子裡跟沈老娘嘰咕賽神仙倒黴的事,整個人都容光煥發,看起來年輕了十歲不止。

見著魚姐兒一進來,便將人往身邊一拉,從手裡掏出一個銀鐲子套在她手上,笑:“上一次來的匆忙,連個見麵禮也不曾備下,這會兒一起補給你們。”張知魚剛想推辭,那頭夏姐兒已經跑了過來,衝大姐搖搖手腕子,她的那個是銀鈴鐺,一搖就叮叮當當的,她一見就特彆喜歡。

“丹娘也是自家人了,她給你你就收下。”沈老娘笑,張知魚方攏在袖子裡,心說今兒又發了筆小財啦。

丹娘又轉頭跟沈老娘說話,樂道:“那老不死的三日前夜裡竟被範知縣踹了門子,一窩都給抓到了牢子裡去了,說是要服幾年牢。”

沈老娘拍手稱快,說了一字兒:“該!”

張知魚聽著這時間掐指一算,不由再次讚歎範大人的行動力,細細算來,那日吃完飯後沒多久,範大人便夜闖婦舍將人抓了一串,當下便衝沈老娘笑,覺得自個兒那日算得可準。

沈老娘也這麼覺得自個兒鐵口直斷,看著四下無人,便笑吐實話:“這還不是替了老娘麼,你家祖上何曾出過這異事兒。”

說到這,她又覺得讓張家賺大發了,隻不過人在屋簷下,她也怕給人大棍子攆出去,遂說了兩句還轉回八卦上來,問:“仔細說說怎個倒黴的?”

往日沈老娘不常關注這起子人,隻覺著聽了鬨心。

她素來以快活為人生第一目標,若不是為了丹娘,哪會上趕著去打聽這些事,此時見敵人再也翻不了身,頓時好奇心大起,便是連賽神仙在牢裡怎個生活法子,襪子有沒有洞,有沒有被老鼠咬都關心起來。

丹娘真不愧是她老人家的徒弟,若是問了旁人還得愣一愣,丹娘眼睛都不眨就吐了一肚皮話,笑:“那老東西慣愛晚上煉丹打坐,當日正叫了一二個徒兒給她燒火,範大人派人在前頭敲了兩下門子,自個兒直躍牆頭,進來就抓了個人贓並獲,賽神仙還說裡頭練的是好東西,想叫範大人也吃一丸,結果範大人也是個人才,立馬給她喂了幾顆下去,我的娘,她那煉丹術幾十年如一日,煉來煉去煉得九九歸一,都跟那方豆腐似的,一下肚兒便塞腸子,聽說賽神仙今兒還在衙門裡想要點兒巴豆吃。”

張知魚隔著幾日夜,便是不在現場也窺得一二範大人的威風,心頭大樂,連連拍手叫好,一眾過來找魚姐兒玩的孩子聽得這二三句話,頓時也搖身一變成了小範大人的鐵杆粉頭,冒著星星眼,心說:範大人,請狠狠凶我,好喜歡!

聽眾多了問題也多了,幾人還想再現範大人的英姿,又慣會給人捧場,幾句話捧得丹娘談性大起,越發說得多起來,逗得在場諸人哈哈大笑。

沈老娘也是知事兒的人,便是她不外出打聽,也有孫婆子這個耳報神在,聽多了這幫人的慘狀,假惺惺地一歎:“隻可憐在外頭吃香喝辣的小仙兒。”

丹娘笑:“誰說不是,清晨一進家門,見師父都給人連夜端了,臉色可叫一個難看,忙不迭收了孝心往外走,結果還沒走出二裡地,便被範大人抓了回去,如今正跟賽神仙在牢裡繼續參悟,範大人還請她們務必成仙,也好保佑大周國運昌盛呢!”

沈老娘也是個腦洞奇大的人,眼前忽然晃過範大人在張家院子裡殺雁的情景,那叫一個乾脆利落,當下不知想到什麼,便問:“都死了麼?”

丹娘有些失望道:“那倒不曾,還沒影的事兒,再者賽神仙不止在婦舍有人,她鄉裡還有個二窟,隻麵兒上是間道館,好像叫什麼蓮花觀,人也有身份,是冊上有名的道人,沒犯事兒的都叫苟活下來,聽說如今做正經法事營生了。”

“是黃鼠狼就得吃雞。”沈老娘冷哼一聲,道:“道觀苦修不如婦舍呆著舒坦,我看總有人得接了賽老鬼的衣缽。”

對此張知魚隻能說她外婆也是個老神棍,這話一說一個準兒。

*有功的孩子

這日衙門的獎勵下來,大夥兒都湊在一起看張大郎帶回來的公文和銀子,銀子是一人五十兩,但大家心思都沒在這筆巨款上頭。

幾個男孩兒圍著這張紙臉色都有些恍惚,牛哥兒和大桃激動道:“我、我、我能念書了?”

張知魚看著上頭的字也高興地道:“是真的,上頭說讓你和小牛哥一起去鬆山書院念書,裡頭的院長聽了這事兒要破格收你們進去!”

大桃想想說:“不可能啊,我又沒做什麼。”

這事兒張知魚也納悶呢,那日紙上她沒寫大桃哥名字啊,想想道:“可能是小範大人在京裡見過小寶,覺得你豬養得好也說不定。”

幾人想想小寶的可愛樣兒,都覺得此話有理,大桃生性老實,見大家都這麼說便也信以為真。

一旁的張阿公聽了這話兒,背著手瀟灑一笑回了房,心說,他老人家這回真真是深藏功與名也。

這事兒張阿公前幾日就從兒子那聽說了,想著都是自己的弟子,這個去了書院,那個不讓去,以後叫他們怎麼相處呢。

而且大桃還是他親侄孫,自個兒有了錢不說幫多少,至少供大桃讀書也還是可以的。

到時候認得五六年書出來,或者做個賬房順便騸豬,或者回鄉做個教書先生,或者另尋個其他營生可不叫人歡喜,便暗自差了兒子跟範大人一說,將自己救童四郎的功挪了出來,便是魚姐兒都為此少了幾十兩銀子,人鬆山書院也是好書院,不是什麼人都收的,大桃都十二了,年紀已不算小,還得從開蒙學,這還是沒有過的事。

是以整個張家隻有張大郎一躍成了張巡檢,便連魚姐兒也隻得了五十兩銀子和去婦舍的機會。

聽說原本他們家的錢還更多,張阿公沒敢問清楚是多少,怕知道了心太痛!

隻此事張阿公一個也沒告訴,怕叫大桃心裡知道了難受,他老人家難得做一回好事,竟然還不叫嚷出來,不過看著大桃這般高興,也就值啦。

但書院也不是沒有條件,院長說六年內若不能考上秀才就得自個兒出去尋活做,不能再留在書院了。

大家對秀才那些事兒壓根就沒想過,心頭隻想著能識字就是天大的榮耀了。

張知魚由衷地為他們高興,不管能學多少,這意味著大家終於有機會能夠真正地開始汲取這個朝代的知識,對大桃和牛哥兒來說,這份獎勵遠遠比銀子更重要。

公文是貼在告示欄上的,黎氏在船上便聽著有來吃飯的食客說了這事兒,再三一問,知道上頭有王牛兩字兒後,饒是再潑辣的一個婦人也忍不住淚光閃動,起身對著東邊祖墳便是一拜,道:“咱們家也算要苦儘甘來,這一年的苦也不算白吃。”

李氏素來便容易共情彆人,跟著哭了一遭便讓黎氏家去。

黎氏一路小跑到巷子時,幾個孩子還在那嘀咕這事兒,黎氏見著牛哥兒便忍不住喊了聲:“牛哥兒!”

牛哥兒正樂上頭說自個兒彈弓好,心說以後少不得要做得更大更強,務必一擊必死,往日他還不敢動手,如今麼,哼,巷子裡看誰還敢禁他的彈弓!

這會兒一見娘回來,便興高采烈地跑過去,得意洋洋地笑:“娘,以後你禁不了我的彈弓了。”

黎氏聽得兩眼一黑,想著先前兒彆人跟她說的話道:“不是叫你去念書麼?”

牛哥兒覺得娘有些轉不過彎兒,便提醒她:“念了書做更好的彈弓賣唄。”

黎氏剛剛妝都哭花了,聽說後便在心頭嘀咕見著兒子得好好誇誇他,這會兒便沒忍住豎起眉毛道:“逗你娘的小猢猻,還不給老娘念念上頭說的什麼。”

她怎麼覺得這孩子離著靠譜還差老長一截?

牛哥兒也認不全,但大概意思還是知道的,直接就兩句話總結:“娘,上頭說我彈弓做得好以後去書院念書,還給了我五十兩銀子。”

王家如今還欠著三十多兩,黎氏這輩子就沒借過人錢,聽了此話,心頭的重擔頓時放了個乾淨,回家便跟兒子商量,先拿出三十兩還債。

“剩下的也不必給我。娘拿去買花戴。”牛哥兒豪邁地一揮手,笑:“以後我還能掙更多。”

這頭王家歡歡喜喜吃飯,那頭大桃鄉也跟過年似的。

裡正迎風流了二兩淚,唬得他兒子一回來就驚得眼也紅了一圈兒,道:“爹,你彆嚇我,娘出了什麼事?”

裡正愣道:“在鄉口跟人吵架,還能出什麼事?”

“不是娘出事兒你哭什麼。”章大郎方才心跳過快,如今還沒回神,問完便不滿地看爹一眼。

裡正給他一問,又老淚縱橫道:“我的兒,你不知我們大桃鄉要出讀書人了。”

說完便派章大郎出門買鞭炮。

有路過的客商見著大桃鄉一副鑼鼓喧天的樣兒,還當有喜事發生,忙跟老仆一塊兒走到鄉口,想跟站著發紅雞蛋的裡正要兩顆喜糖過來沾沾福氣。

裡正麵色古怪地看他一眼道:“不曾有人結親,哪來的喜糖。”

客商當下便罵了聲晦氣,提著心問說:“莫非是白事不成?”

裡正覺得這人有些不知事,誰家死了人歡天喜地的,便沒好氣道:“也不曾!”

客商心中詫異,尋思一番,心說也沒到春闈秋闈也已經過了,這是鬨什麼呢。

此時已經十一月,天色漸冷,大桃鄉的豬兒也成了豬才,個個長得膘肥體壯,雖然沒得小寶威武,眾小孩兒也能解個悶子,遂個個都成了放豬娃,眾放豬娃見著裡正在鄉口發糖,便騎在大豬身上被爹娘牽著過來。

其中一個騎著大肥豬的三四歲小孩兒,走出來便笑說:“正我們鄉有人識字兒了。”

此話完全不將裡正等人放在眼裡,裡正心中無比得意自個兒識字,轉眼就叫說成文盲,險被氣死,忙解釋:“小老兒也頗識幾個字。”說完便塞了兩個喜蛋過去。

周圍的肥豬逐漸從四麵八方的田野裡走了出來,這四川客商隻覺膀胱鼓脹,險叫尿出來,心說,格老子的,這原是個豬妖國。

忙不迭接了兩個雞蛋,跳上馬回頭跟老仆慌道:“此地留不得了,趕緊走水路離開。”

裡正見人拿了蛋謝都不謝便溜了個沒影兒,心頭隻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不過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老人家很快又回神去了大桃家,心說,可得好好鼓勵鄉裡的希望好好念書。

自從見過了聖旨,大房大便對大桃念書的事淡定了許多,張大伯正拍大桃的手說,“你是這個家的長子,不管走得多遠都要記住,家裡還有弟弟妹妹,要記住你們永遠是最親的兄弟姐妹。”

裡正進來又嘰咕一回。

大桃狠狠地點了點頭,隔日又帶著爹娘收拾好的一簍子黃鱔回了張家,這還是他們全家連夜下田挖的呢。

*一定是中了邪

大桃和牛哥兒都有賞,更彆提魚姐兒幾個了,她得了去婦舍的機會,顧慈成昭趙聰也被送進了縣學,裡頭幾乎都是秀才,他三個算是縣裡破格收的,也是天大的一樁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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