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兒狗腿地挺直了背,用鼻孔看大桃哥。
大桃鄉這幾年刮起怪風,裡正都嘀咕鄉裡一定有來頭,不然不能發得這麼快,張阿公回去一趟翻爛了族譜後也神色古怪,回來便問她曆史上有沒有有名的張姓人。
張知魚想了半天隻想起張飛和李逵,給張阿公連著罵了三日,轉頭抱著書便關了門子研究,最後給張家定了性——張天師的後人!
夏姐兒聽了就傷心道:“阿公這是發了病了!”
但孩子們對張天師還是很有興趣的,又有張大嘴在外日日傳播張天師降妖除魔的本事,這幾年竹枝巷子多了無數張天師的狗腿子。
張知魚也未能免俗,年節上必扮張天師殺黃父鬼,夏姐兒當鬼,其他閒雜人等自然做廢柴反派,等著張天師來救,顧慈都演了幾次聶小倩給人殺。
這事兒做得巷子裡怨聲載道,人人都想做威風的張的天師,誰想做野豬精哼哼唧唧地喊師兄救呢?
天下苦夏久矣。
大桃已經聯合諸人準備給這兩姊妹一把推翻了,一個人打不過夏姐兒,一群人噴也噴死她!
張知魚看他鐵了心,還閉著眼等拳頭,便歎一口氣,眼珠轉個不停,回家便四處拉票,但大家都說讓她們這次做老妖怪給桃天師收。
張知魚拉著顧慈和妹妹,又叫來成昭和趙聰,一塊兒說服大家,眼見著又要打起來,張阿公摸著胡子道:“無量天尊,人都給你們玷汙壞了,從今兒起誰裝張天師,我紮誰!”
竹枝巷子頓時分成兩派,二郎也成了香餑餑,人人想要——神仙就得有坐騎!
夏姐兒抱著大姐笑:“我要跟二郎一起扮二郎神,演個趕海射日,劈山救母。”
張知魚沉吟:“那我呢?”
夏姐兒一拍大腿,咂嘴道:“大姐變笨了,太陽要十個,你就是其中一個呀!”
所以,她的意思是在座的各位最後都將給她一箭射死。
青肚皮的小猢猻,一點不懂尊老愛幼!
張知魚氣得手抖,抱著二郎,說:“小可憐,不能讓你做惡犬。”她還想做張天師,讓二郎做主角跟黃父鬼對打,最後被她天神降世一般殺了,至於阿公,張知魚心說,有本事就紮死你唯一的繼承人!她才不怕呐。
夏姐兒對張天師一般,她更喜歡做鬼做妖精,神仙裡她隻喜歡二郎神、哪吒和孫大聖,這會兒便不樂:“大姐這是偷來的快樂,殺黃父鬼的是鐘馗。”
張天師的粉絲很生氣,巷子裡露出了很多雙冒著凶光的眼睛。
夏姐兒冷哼一聲,拿起樹枝捏得嘎吱嘎吱地響。
眾大猢猻頓時往後退了二裡地,隻還不肯散?
這頭夏姐兒才威風過,李氏聽得動靜就在那頭喊:“張知夏!你今天的菜做了嗎,花兒繡了嗎?地掃了嗎?”
梅娘便勸嫂子:“她肯做我還不肯吃呢,油米耗儘也做不出一盤不黑的菜,家裡才起來多久,銀子淨用來買菜重做了!”
梅姐兒兩年前嫁出去後,家中的瑣事已經交給了底下幾個小的,張大郎這些年武功大進,父女兩個都正經上了冊子,領著朝廷俸祿,雖然朝廷不要他們做什麼,但如果它國高手來犯,張家父女也是要出力的。
所以梅姐兒雖然嫁出去了還是時常在家——張大郎舍不得姐妹離家,便跟羅家商量,每年讓梅姐兒回張家住半年。
羅家能娶上梅姐兒,換了個大宅子,還有這樣後台硬的親家,便沒有不滿意的,雖說羅毅有吃軟飯的嫌疑,幸而他素來心大,一心想著梅姐兒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
張大郎就更不會考慮了,人腰杆子站直了,敢想的事兒也就多了,張家有他們父女三個,就是梅姐兒和離再招婿留在家中一輩子,又有誰能說話兒?
隻不過梅姐兒過得高興,讓妹妹和大姑傷心的事,張大郎和魚姐兒是不會做的。
其實彆說羅家,就是族裡如今也沒人能說張家二房如何行事。
雖然張大郎隻是一個小巡檢,但地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整個江南道能跟他比的武人不過十指之數,他已經是不能隨意走出江南的頂頂高手,若要出遠門必須要上衙門備案。
張知夏按道理也不能到處跑,但是小關公公說,夏姐兒天資奇佳,有望成一代宗師,所以如今朝廷並不會不讓她隨意走動,若四十歲之前她成不了宗師,才會被派去大周沒有高手的地方協助其他高手坐鎮一方,當然如果夏姐兒成了宗師,天下間有宗師的國家也不多,整個大周朝,如今也隻有五個而已,到時候她想去哪裡,隻要不是叛國,那也沒人會攔她。
張知魚對爹和妹妹一直很好奇,這兩人遊走的地界跟大夥兒的都不同,她真的很想知道妹妹和親爹的實力夠她闖禍闖到什麼程度。
黃蓉不成,郭芙也行啊!
隻可惜她爹在家打爛一個碗都得給張阿公罵得狗血淋頭,若兩人在家露一手,顯而易見,她娘和阿公定要將這跳脫不像自個兒的一大一小掃地出門。
張大郎和夏姐兒生活能力便如嬰兒一般,做飯打碗,洗衣爛布。
讓這兩個人今兒出了門子,明兒就得跟野狗搶食,這方麵兩父女對自個兒都有清晰的認知,兩人在家連花兒都不敢多瞧,怕花謝了被人賴到自個兒頭上。
所以張知魚如今還不知這兩個到底有什麼招數,都怪她們家胭脂虎太凶了!
這般想著,那頭胭脂虎小李久不聽人回話,便冷著聲兒又問了一句。
夏姐兒先前嘴裡答應得哦哦哦的,但她豈是這般乖覺的人,自然是——一個也不曾做!
給娘一連問了兩句,手立時便抽了雞爪瘋,爬了兩次才爬上房頂,小聲說:“大姐,娘不氣了我就下去,等會兒你把晚飯放在地下,我飛下來拿。”
張知魚笑眯眯地看她們家的高手連屋頂差點兒都沒爬上去,背著手仰頭問:“你還當二郎神?”
夏姐兒連連搖頭,忙表忠心:“大姐當什麼我都做鬼!”
外頭探頭探腦的眾猢猻哈哈大笑,大夥兒年歲漸長,已不那麼迷信夏姐兒這頭頭了。
李氏在底下看著上房揭瓦的夏姐兒和外頭嘻嘻哈哈的猢猻,慢慢地說:“誰做天師,以後我的菜就不賣誰!”
此話顯然比紮不紮的有用多了。
大家摸著肚子悲歎一聲,立時便從了,開始討論起到底扮什麼,反正大家堅決不肯跟張家姊妹後頭做綠葉,他們要另起爐灶!
沈老娘看了便跟王阿婆歎:“我看這回銀子得打水漂,還沒出門子就窩裡鬥。”哪家巷子也不這樣。
顧慈也看魚姐兒問:“你還想扮什麼?”
張知魚的勝負欲熊熊燃燒,一拍桌子道:“扮觀音!”
顧慈想想魚姐兒穿觀音服,臉紅道:“這樣不好吧?”豈不是叫人看呆了去,做為合格的病人,他一定要保護自個兒的大夫,不然豈不是白眼狼一條。
張知魚豪爽一笑:“不要緊,你聶小倩都扮了,扮個觀音也不是難事,我們人數不夠,美貌卻夠,保準兒人人都投咱們。”
慈姑險些給水嗆著,忙搖頭:“我病還沒好呢,大冷天的扮觀音容易生病。”
往日做聶小倩,他隻是眾鬼中的一個,瞧著還不大顯眼,若做觀音,豈不是成了主角兒,人人都看他了?他都是秀才了,也要臉兒!
張知魚眉頭輕蹙,轉眼就笑開了,自信地道:“如今你的病不說十成,但好了五六成也是有的,剩下的藥材就算給你配不齊,我也能給你治了。”
說著,憐愛地摸摸慈姑漂亮的美臉,古怪地笑:“你腰不好,我就給你換腰子。你心不好,我就給你換心,你哪裡不好了了,我就給你換哪裡。就是我死了也保管你活跳跳的長命百歲。”
顧慈有些害怕了,掙紮道:“我想想,我想想。”
夏姐兒趴在瓦上眼神大亮,嘰咕道:“大姐,能換個腦子麼?”她想換個更聰敏的!
張知魚看她一眼,慢慢道:“換個狗腦子,可以。”
外頭眾猢猻聽得麵色發白,幾欲作嘔,眨眼便落荒而逃,有人罵罵咧咧,道:“明兒都要去婦舍了,還在這跟大夥兒爭耍子,也不知羞!”
張知魚充耳不聞,專心想著演哪出戲。
顧慈想起後日的事兒,也擔憂道:“婦舍那頭你準備怎麼辦?”
張知魚最不操心的就是這個:“正常去就是,芹娘也不是壞人,這麼些年我又沒治死人,她何必為難我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讓她進去顯然對芹娘壞處更多些,她也是個務實的人不至於這樣拎不清。
這話說得不錯,第二天芹娘看著許多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女娘,不停給魚姐兒送來東西的人,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