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福心裡頭想得美,遠遠衝她們笑了一下,看江糖的眼神都柔和了幾分。
轉頭時,眉頭卻皺得深深地,一臉怒氣:“在家裡牛皮都快吹破天了。話說得好聽,等大柱當上拖拉機手就每個月給五塊錢孝敬老人,我要早知道他乾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老娘才不陪著你過來丟人現眼。”
林招娣不服氣:“咋就不能開了?不就是碰著磕著嗎?這是鐵疙瘩,又不是雞蛋。磕幾下不是照樣能用?”
這就是狡辯了。
這時候的拖拉機屬於國家扶持的重工業,北方的某款東方紅履帶款拖拉機用的發動機還是坦克的,可想而知質量過硬非常耐造。但好東西落到不愛惜的人手裡,時不時碰一回,時間長了那也扛不住啊。
“小薑知青,這事兒就定了。”大隊長在江糖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咱們隊拖拉機手,不管出不出工,每天都是滿公分,另外再加十塊錢生活補助。”
“但是你們這一批知青呢,上頭下文件說了不占用咱村裡農轉非的名額,所以戶口不是直接插到咱隊上的,那公分沒有了,我想了想,就補助十八塊吧。”
陳紅軍起初不滿,也是因為這一點。
早些年的下鄉知青,說白了就是給農村送勞動力來的,雖然勞動力質量不太行,但好歹還能壓在地裡乾活搞生產搞建設。
可最近兩年呢,上頭的政策變了,知青下鄉不再讓他們紮根農村,隻說是來接受“再教育”的,那對接收知青的農村來說,就是平白多了幾張吃飯的嘴啊。
誰家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給知青的口糧相當於是從村民們嘴裡摳出來的。
更何況,村裡乾部還得費心給他們安排工作。
那些知青仗著從城裡來傲氣得很,跟村裡相處得也不太好。要照他們說,讀過書,文化高有個屁用?到了鄉下,下田插秧不會乾,割個麥子能割破手,讓他們鋤地扯草也不行。
有文化能乾個啥?
能讓地裡的莊稼長好一點不?還是能讓他們肚子填飽一點?
啥也乾不好,就會吃白飯。
吃了還得嫌棄你糧食不夠精細。
更不提有些人為了逃避勞作,就起那壞心眼,一個勁忽悠隊裡的小夥子、大姑娘替他們乾。村裡人眼界小啊,見城裡人就覺得彆人自帶萬丈光芒,一個個被迷得七暈八素地,到處跟人爭風吃醋,甚至還偷偷拿家裡的口糧送到知青點。
臨了,誰也甭笑誰,全是冤大頭。
陳紅軍處理了不少這樣的鬨劇,打心底裡對知青的觀感不好。
這回江糖算是扭轉了他的印象了。
彆看這姑娘瘦瘦弱弱的,但性子好,剛才那麼多人嘰嘰喳喳一頓質疑,也沒見她不分輕重直接頂回去。人還比男人能乾,是個好的。
“符小子,你給小薑知青說說咱村裡用拖拉機時的情況,我去跟那邊的說說,看怎麼安置他們。”
陳紅軍樂嗬嗬地,手背在身後,把江糖交給了符橫雲,自己去找蘇葉丹幾人了。
符橫雲瞥見她隔一會就要捏幾下上臂,心知她此刻狀態不太好,偏偏小知青倔得很,臉上分毫不露,當真站在原地等著聽他說事。
“……”
沒見過這麼硬氣的姑娘。
符橫雲:“手臂傷著了?先回去歇一歇,彆的事後邊再說。”
江糖沒逞強,直接回知青點了。
她在人前咬牙死忍,這會回到自己屋,沒人了,渾身繃著的那股勁一下就散了,肌肉痛得渾身都在抖,手根本控製不住,差點把搪瓷杯給摔了,兩條手臂軟綿綿的,像在冷凍室凍過又突然解凍、即將融掉的麵條,又酸又痛。
有種夢回初中,被爺爺拎到部隊裡,特意塞給特戰連的黑臉連長進行魔鬼訓練的感覺。
部隊裡的訓練可不是搖個拖拉機手搖能比的,更彆提她家老爺子要求高,一點水都不放。江糖吃過苦,也累過,所以心理上沒什麼不適應,隻是十分嫌棄這具身體的羸弱。
想她心如金剛石堅硬,可身體卻如紙糊糊。
軟硬件不匹配啊。
不行,明天開始一定要好好鍛煉!
江糖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草草洗完澡躺床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