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討論這事的人不少,但一聽以後拖拉機手不固定了,讓會開的輪流著來,有些人就打退堂鼓了。
大家想當拖拉機手圖啥啊?
圖每個月十塊錢,圖自家隨時可以用拖拉機,更圖跑私活賺的錢,那才是大頭。如今不固定了,那拖拉機每天還得送回大隊部倉庫去,平日村裡不需要用時,根本沒法開出去,用一次得到大隊長那兒打申請。
這麼一折騰,咋撈油水啊?
心裡有小九九的一盤算咂摸,心說學這個不知道要耽誤多少地裡的活,就為了賺幾塊錢,沒必要不是。
而日子過得緊巴一點的便覺得這個法子好。
要是自家哪個孩子學會了,就算當不了村裡的拖拉機手,還不能到外麵找活兒乾嗎?左右學到手的本事是自個兒的。再不濟,修水庫拉水泥、拉石頭也缺不了拖拉機手,到時候去爭取爭取,總比肩挑背扛強。
因此,報名的人
不算多,但也有那麼幾個。
其中還有一個姑娘,叫陳白術。
她爺奶在三年饑荒時沒了,父親前些年跟著人下礦,礦塌了人沒上來,家裡就剩身體垮了的母親,兩個未成年的弟弟。
陳白術今年二十四歲,跟吳芳一樣,是生產隊有名的老姑娘。
鄉親們說起她來,沒有不為她可惜的。
陳白術好看,孝順,是乾活兒的一把好手,以前她爹還沒死時,上門提親的可多了。
後來挑來挑去,定了勝利大隊王國富家的老二,村裡有兒子的還惋惜了好一陣。
她爹去世時,陳白術快出門子了,連日子都挑好了。
但陳白術擔心母親和兩個弟弟,思來想去,忍痛上王家退了婚。
她母親身體不好,乾不了重活,兩個弟弟當時才七八歲,娘仨就算拚了老命,估計也掙不回一家人的口糧。村裡和睦,倒是可以借一點,可借了總有還的時候,到時候還不出來咋辦?
陳白術就怕自己一出嫁,母親和兩個小弟就活不下去。
王家那邊倒沒說啥,雖然對好媳婦沒娶進門感到可惜,但未嘗不是暗暗鬆了口氣。
他們本來不是刻薄的人,挑中陳白術做兒媳就是看陳白術孝順,對人實誠,不愛掐尖挑事。所以知道陳白術家裡的情況後,也沒法昧著良心說讓她以後彆看顧娘家的話。
隻是呢,這兒媳婦若是老把東西往娘家搬,他們肯定也接受不了。
所以陳白術主動上門提親,王家人當真鬆了口氣。
嘴上不說,心裡對她是很讚賞的,知道她處境艱難,也沒讓她退彩禮。
……
薑糖聽大隊長說完,挺感慨的。
才二十四,年輕著呢,在這兒就成公認的老姑娘了。
也就是投胎的時代沒選好。
若是再晚上幾十年,二十四的姑娘剛從大學校園出來,風華正茂,青春正盛。還是初升的朝陽,社會的萌新呢,哪裡能跟“老姑娘”三個字掛鉤呢。
就像她,哪怕四十來歲不結婚,也沒人用這三個字稱呼她,取而代之的是事業型女強人。
“行,陳叔,我曉得了,我會認真教的。”
生活以痛吻我,我要回報以歌。
這句話激勵了多少人,成為多少人的座右銘。人生在
世,哪有不遇到困難和挫折的,沒有誰的人生是一帆風順的,總會有磕磕絆絆。
隻要跨過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還沒見過這位叫白術的女社員,隻是聽了大隊長的話,薑糖已經對她生出好感了。
“對了,薑丫頭,你一會兒是不是得去縣裡?”陳紅軍突然問。
薑糖腦子有瞬間卡殼,眨了眨眼,疑惑地“啊”了一聲。
就聽大隊長樂嗬嗬地:“家裡大人給你郵了那麼一大包東西過來,你肯定得回個信。是這樣,最近生產隊裡要開始育稻苗,等地裡這波稻子熟了,咱們就得趕緊插秧,你去寄信的時候,順便讓農機站幫著問問,肥料啥時候能到?”
社員們等著肥料下來好育苗,陳紅軍也急。
每次縣裡農機站通知領肥料的時間都不準,經常是通知下來,要跑好幾趟空的。如果比彆的生產隊跑得慢,那還就領不著了。
這拖來拖去,影響的還是地裡的收成。
薑糖既然拜了趙師傅做師父,四舍五入,他們光明村也算摸到了農機站的門檻。
以後農機站那邊有啥消息,也不至於比其他大隊慢。
陳紅軍沒想著讓薑糖刻意跟農機站的乾事們攀關係,但有熟人總歸是值得高興的事。
薑糖笑眯眯地應了。
沒打算說自己跟薑家那堆狗屁倒灶的事。
可她不想說,有人替她說了。
“薑知青,你那雙皮鞋還賣不啦?”
一姑娘火急火燎地跑過來,直接掠過陳紅軍。
陳紅軍笑容一頓,沒聽明白。
對方繼續說:“三十塊對伐?我準備好錢了,一會兒跟你回知青點取鞋?”
薑糖臉上表情僵了一瞬,乾笑兩聲:“嗬……嗬嗬,啥鞋子啊?我不知道呢,我啥也沒賣,你肯定問錯人了。”
幫人帶和主動賣,不是一回事。
偷偷賣,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當沒看到。但嚷得天下皆知就不行了,很容易被人說思想有問題。
一旦扣上思想有問題的帽子,那就麻煩了。
薑糖點點頭,又重複道:“嗯,你肯定問錯了,我哪有鞋子賣喃?”邊說,邊背著大隊長朝對麵的姑娘眨眼打暗號。
可惜那姑娘沒看懂薑糖的暗示。
“啊?我咋問錯了,你不是還
給了我一件的確良裙子嗎?小薑知青,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翠丫啊!”
她磨了她娘大半夜呢,才從她手裡摳出十塊錢。小皮鞋配上的確良裙子,相看時一定能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聽大姨說,要跟她相看的何昶樺上個月成連長了。
如果這親事能成,她以後就是官太太了。
薑糖:“……”
陳紅軍可算聽懂了,重重咳嗽了一聲,翠丫被嚇了一跳,才結結巴巴喊了聲:“……大、大隊長!你咋這這兒啊?”
陳紅軍氣得吹胡子瞪眼。
合著他這麼一個人杵在這裡,翠丫這妮子居然沒看見?就惦記著皮鞋了啊。
“啥鞋子?平時幫忙帶個小東西沒啥,做買賣那叫資本主義作風,必須禁止,你們倆聽到沒?”
翠丫脖子縮了縮,“哦。”
薑糖低著頭,乖乖聽訓,順便替自己辯解了一下:“……家裡人不清楚咱們光明大隊的情況,怕我吃苦受累,所以捎了點東西來。結果衣服、鞋子尺寸不大合適,我想了想,放著也是浪費,不如把它們轉讓給更合適的人。陳叔,這哪叫資本主義啊。這明明是咱生產隊隊員之間的友好交流、互幫互助,堅決不浪費一分資源,嘿嘿,您說對吧?”
陳紅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嘴皮子挺利索,黑的能說成白的。
他沒揪著不放,而是冷哼了一聲:“記得找農機站問肥料的事。”
薑糖立正,“保證完成任務。”
又挨瞪了兩眼。
等陳紅軍離開,翠丫趕緊拍了拍胸口,從兜裡掏出錢塞到薑糖手裡:“薑知青,你點點數,咱現在就去拿鞋子?”
薑糖趕緊把錢退回去,抱歉道:“那鞋賣掉了。”
翠丫睜大眼:“誰搶了?”
“陳嬌。”薑糖摸了摸鼻尖。
翠丫知道鞋子到陳嬌手裡,她肯定不願意再轉讓,便抓著薑糖問:“還能多弄一雙給我嗎?我可以多給五塊錢。”
五塊。
薑糖兩眼發亮,隨後迅速黯淡下來。
“光有錢不行,沒票。”
作者有話要說:薑薑開始愛上攢錢的感覺了。感謝在2020-11-0801:26:13~2020-11-0821:17: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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