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糖怒瞪他一眼:“……油嘴滑舌,再不上車我要走了。”
符橫雲趕緊投降,邊繞過車頭,邊認真道:“沒騙你,說真的。”
不損原則,大事小事他都聽她的。
兩人說了好幾句話,雖然聲音壓得低,但車鬥距離車頭那麼近,哪能一點兒也聽不到呢。
便有人學著符橫雲的語氣,怪模怪樣調侃道:“唷,我聽小薑同誌的~~~這麼溫柔……有情況啊?”
“薑知青,你跟咱雲哥是不是……嘿嘿嘿,你懂的。”
“……”
薑糖木著臉,很想吼他們:不,我不懂,你們快閉嘴!
就聽符橫雲笑著,聲音溫和道:“瞎起哄啥?人家薑知青一個小姑娘,我當然不能凶她,萬一把人嚇著了你們負責啊?還有,我看你們這意思是,嫌我平時對你們不溫柔是吧?那一會兒,我就溫柔給你們看看?”
嘴上說著溫柔的話,手上卻捏得關節‘啪嗒’響。
赤|裸|裸的威脅啊!
其他人又是一陣壞笑,連連討饒:“知道知道,我們皮糙肉厚,不配讓雲哥溫柔以待。”
說完笑倒一團,還想著做喜鵲紅娘呢。
“薑知青,咱雲哥長得俊吧,除了俊,打架也厲害,他一個人能撂翻四五個,赫!有雲哥在,保管你
在村裡橫著走,誰也甭想欺負你。”
薑糖本來還惱著,一聽這話頓時被逗樂了:“還橫著走,我又不是螃蟹。”
符橫雲聽罷,眼底的光又亮了些,她沒生氣,也沒反駁,是不是代表她不是那麼排斥呢。
他回憶了一下,想起戰友們曾說,女人得哄,不僅要糖衣炮彈,還得甜言蜜語。一頓組合拳下去,再是冷若冰霜,也能冰雪初融。
符橫雲清清嗓子,話沒過腦便道:“……就算是螃蟹,你也是最好看的螃蟹。”
薑糖:“……”
“不會說話就彆說!!!”
這人長著一副聰明相,大部分時候都讓人覺得他跟笑臉麵似的,表麵漫不經心,內裡卻深沉複雜,滿腦子陰謀詭計,簡直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可有的時候,又笨拙得驚人。
他上回內涵自己像狗的事還曆曆在目,這會兒又說她是螃蟹?就算加了個“最好看”,她也不會開心,好嗎?
符橫雲傻眼。
旁邊幾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車上霎時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太搞笑了,雲哥咋那麼搞笑呢?還好薑知青在開車,否則還不得一巴掌呼過來啊。
哈哈哈哈……
符橫雲瞪了看笑話的眾人一眼,扭頭對著薑糖道:“行行行,我不說了。”
最冷的表情說著最慫的話。
薑糖發現,每一次跟符橫雲見麵,她總能被氣得炸毛。
細究起來,符橫雲其實也沒說什麼不得體的話,但她的情緒還是會莫名被挑動,讓她分分鐘變成四處噴火的暴王龍,她都快懷疑符橫雲是不是自己惡劣情緒的開關了。
接下來一路上薑糖認真開車,沒參與少男少女們的話題。
讓她意外的是,村裡的小夥子和姑娘們並不像知青點那般,男女界限劃分那般清晰,相反,他們很熱情,會彼此間開玩笑,不認為男女間就該隔著一道銀行,誰也不能逾越。
甚至連誰跟誰偷偷好上這樣的事,從他們嘴裡說出來,也隻有“平鋪直敘”感,並不帶厭惡、排斥。
薑糖有些好奇,便問了。
一個紮著大辮子的女孩跟同行的其他人對視一眼,捂著嘴笑了笑:“哪有那麼誇張啊,喜歡誰就跟誰好,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偉人都說拒
絕包辦婚姻,要自由戀愛。隻要咱們沒搞破鞋,彆人才管不著呢。”
“那村裡嬸子們說的……”
車鬥裡的人又被逗笑了,“嗐,說幾句閒話又不掉塊肉,讓她們說唄。咱們正正經經跟人處對象,又沒藏著掖著,有啥可恥的?薑知青你呆的時間不長,不知道啊,有些七大姑八大姨閒了就愛說彆人壞話。倒不是針對誰,其實誰在她們嘴裡都沒個好。她們嘴皮子一翻,哪管被說的人氣不氣咧?你就算氣死,她知道了也不會良心不安,說不定還說你不大氣,自己想不開。”
“是啊,像翠丫,她跟鐵牛談過對象,兩人掰了,她家不照樣安排她相看嗎?對方還是部隊裡頭的軍官……”
“……”
乍一聽覺得奇怪,但細細思索,又覺得特彆有道理。
禮教森嚴的古代,還有私奔、偷人、扒灰這樣的事呢,向往自由和刺激本就是人性的一麵。越是壓迫到極致,有些人便越瘋狂。這種扭曲的“禮節”在心心念念交足公糧,填飽肚子的農民心裡,並不重要。
他們更看重到手的實惠。
而那些拿“禮節”、“名聲”說事的,是因為她們從中能得到好處。
譬如尹秀眉和陳三狗的事被村裡一些人傳得沸沸揚揚,她們是真的覺得尹秀眉不道德,不乾淨,不配活下去嗎?
並不是。
她們詆毀尹秀眉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但絕不是因為道德高尚。
否則她們最應該闖進胡寡婦家,先把人人皆知的‘蕩|婦’處理掉,他們能無視胡寡婦,卻喜歡嚼女知青的舌根,無非是女知青舉目無親好欺負,被人說了也隻能咬牙忍著,而換做胡寡婦那般沒皮沒臉的,定會抄著殺豬刀砍上門去。
至於村裡姑娘的閒話她們說不說……
恐怕也是看人下菜碟。
同樣是跟男同誌過從甚密,家有兄弟叔伯,跟無人撐腰的,她們選擇傳誰的閒話不言而喻啊。
人其實就那麼簡單。
對與自己不同層次的人羨慕之餘,往往會滋生出嫉妒。
而隻要有機會,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會選擇將高高在上的人拉下來,踩到泥裡。
這樣,她們心靈上會獲得詭異的滿足感。
自然,當尹秀眉從“仙女”變成了
“破鞋”,她們再不遺餘力地宣傳跟“破鞋”在一起多麼丟人現眼,就再也不用擔心自家的男人、兄弟或兒子將目光停留在尹秀眉身上了。
薑糖想到這兒,又歎了一口氣。
長得漂亮的女人,著實多災多難。
若是個潑辣貨還好說,偏偏是個軟弱糊塗的,做事還特彆不長腦子。如果她跟吳芳一樣,是純粹黑心,那直接摁死也就算了。
可她不是。
她就是好心儘辦壞事。
真真是叫人恨也不是,擔心也不是,心裡覺得她煩,她活該,卻又想著她是不是還能再搶救搶救。
薑糖突然變得安靜,符橫雲拿不準她心裡怎麼想的,又怕她覺得村裡姑娘說話不中聽,偷偷生悶氣,推了推最裡麵的人,讓他跟自己換了位置。
他趴在車頭跟車鬥之間的欄杆上,問:“等下進了縣城,你直接去農機站嗎?”
薑糖“嗯”了一下。
經過這群人的打趣,麵對符橫雲時的那股無所適從總算沒了,然而想起他故意在彆人麵前表現得跟自己很親昵的樣子,薑糖還是忍不住磨牙,嘀咕道:“符橫雲,你今天就是特意來坑我的嗎?”
符橫雲挑眉:“我怎麼坑你了?我說什麼了嗎,我什麼也沒說啊。”
薑糖恨恨地看著馬路上的石子兒:“還說沒有,你啥也沒說就讓他們誤會了,你要真說什麼,那還得了。”
說不定明天村裡就傳出兩人不小心懷孕,急著結婚的事。
彆小看八卦的傳播能力,傳著傳著就麵目全非了。
符橫雲眼神亂飛,有些心虛。他乾咳了兩聲,看著薑糖圓圓的後腦勺,笑著問道:“這麼多天了,你啥時候給個準話?或者你猶豫是因為不了解我,不放心?”
薑糖沒回頭,隻覺得溫溫熱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耳後,心跳隨之又變快了。
“那我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自小不在光明村長大,土改時,我的養母懷著孕——”
“一會兒再說。”薑糖想到一車鬥的人偷聽,便渾身不自在。
乾笑一聲:“在開車呢,你彆說話,省得我分神。”
作者有話要說:注:七十年代末(79年)流氓罪任意性很大,使用的不是罪刑法定,而是類推!
所以流不流氓,看當地乾部咋處理!
而更早的,比如本文設定75,當時並沒有流氓罪這一條,有社會混亂,法治崩壞的原因,也有法律不健全的因素。
加上被侮辱了的極少站出來揭發……
反正,雙標自來有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