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芙蓉市紅星鎮那邊的薑家,日子就不好過了。
薑家寄包裹的事已經過了大半個月,照理,薑糖回的信也該到了。薑父每天下了工就到郵電所問,毫無例外都沒有收到光明大隊的信。
偏偏今天不湊巧,路上還遇到了王明華的媽——蔣玉蘭。
“親家,你這是……?”
薑萬德怔了怔。
稀罕呀。
蔣玉蘭哪次見了他們,不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他們家真占了王家多大便宜。
是,便宜是占了點。
以前寶珍還在的時候,每個月會給家裡捎點東西,給他,給家裡老婆子一點孝敬錢。
但更多的,就沒了。
可惜啊……這麼孝順的大閨女一下就沒了。
“到郵電所打聽了一下,親家母,你是要去接春兒和小偉放學嗎?”
一聽郵電所,蔣玉蘭心念一動,笑得滿臉和氣:“薑糖給你們回信了?她啥時候回來,我家明華還等著她呢,你看,這一打聽到她下鄉的地方,就眼巴巴買衣服,買鞋,兩個孩子也想她,要不今天咱上你家,就把他倆的事重新定下來吧。”
她完全是自說自話,仿佛篤定了薑糖會回來。
薑萬德臉色倏變,瞳孔瞬間放大:“……那衣服和鞋子,是明華買的?”
蔣玉蘭以為薑家拿了東西卻不想承認,心裡不屑,登時刻薄道:“不是明華買的,難道是你們買的?行了,這裡又沒外人,你這幅樣子做給誰看?我又沒讓你們還錢,你閨女到底說啥了?”
薑萬德臉色難看,立馬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登時氣得不行,偏偏這事是自家人眼界窄沒骨氣,還發作不得。
他擺手解釋:“沒回,啥消息都沒有。不會是咱查錯地方了吧。”
“不可能。”蔣玉蘭當即道,“明華做事
認真,不可能出這麼大紕漏。彆是她不想跟你們聯係吧?”
“看來,你們家這個閨女心狠著呢,你這當爹的親自寫信,她都不軟和些。”蔣玉蘭笑了笑,笑聲裡多了幾分嘲弄:“翅膀硬了。要不,親家公你親自去那邊一趟?”
蔣玉蘭自從知道薑糖手裡可能有一筆錢後,已經捶胸頓足好幾回了。
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而這種後悔在新□□上任後與日俱增。
這些年仗著兒子在革委會,她們家沒少斂財,就連丈夫能一路升職,當上糖廠廠長,背後也脫不開這層關係。可□□一換人,以前打通的關係沒了,新上任的秦書記明顯跟他們不是一個路子。
蔣玉蘭作威作福了這麼些年,對外頭的事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最近兒子和丈夫行事都變得小心起來,她也隱約感覺得到,外頭的人對革委會似乎不像以前那樣忌憚了。
這不出事還好,萬一兒子出事,一家老小可咋辦?想到當初抄彆人家多麼快慰,蔣玉蘭不禁恐慌自家會不會被清算,真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再加上兩個孩子成天鬨騰,到處欺負廠子裡的小孩,闖禍不斷。蔣玉蘭就想再娶一門媳婦進來幫著管孩子,可雙胞胎簡直是魔星在世,攪黃好幾場相親就罷了,最嚴重的的一次竟然用筷子戳傷相看姑娘的眼角。
差一點,就戳到人家眼珠子了。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一點沒見著變好。
蔣玉蘭真是心力交瘁。
恨不得時間倒退回兩個月前,老老實實把薑糖娶了。
如果她手裡真有那麼大一筆錢,好歹算一條退路。
即便錢的消息是薑寶珍胡說八道,家裡多個女人做飯洗衣看孩子,她也能鬆開手,多活幾年。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沒錯,你是她親爹,你可以跟廠子裡請探親假,親自過去瞧一瞧。”
“那不能,家裡事多離不得我。再說,廠裡也離不開。三丫頭乖巧聽話,要是知道我這個當爹的為了去看他,耽誤了廠子裡的活,她心裡肯定難受。”
話雖這麼說,但薑萬德心裡是翻江倒海。
以前覺得小閨女做不出這樣的事,但這都快三個月了,她卻沒給家裡來一封信,
看來是真跟家裡生分了。
再想到蔣玉蘭說的話,那衣服竟然是王明華買的,那大兒媳去寄包裹時,會不會還夾雜了彆的東西,然後惹怒了小閨女?
薑萬德分不清薑糖是恨上家裡,還是恨上王明華。
強忍著怒火,薑萬德一聲不吭回了家。
沒想到還沒進家門就聽見裡麵的吵鬨聲:“媽,你倒是說話啊,妹夫說了,隻要三丫頭回來,他就讓我進糖廠,是正式工呢,一個月有33塊,你想想咱家裡每個月多這麼一筆錢,你大孫子說不得還能喝洋奶粉,你就算不為了我想,也得為我肚子裡的大孫子想吧。我曉得,你和爸是正式職工,走不開,可咱家還有親戚啊,讓妹夫給他們開介紹信,讓他們去蘇省找三丫頭不就成了?”
“而且,你就不擔心三丫頭在鄉下吃苦啊?萬一她嫁了泥腿子,以後過得不幸福,你和爸不還得心疼死嗎?人家王明華對她可是一往情深,咱又知根知底的,說不得,三丫頭現在已經後悔了,隻是拉不下臉跟你和爸道歉……”
這事,王明華當然也可以喊人去辦。
但不是薑家這邊的親戚,薑糖完全可以裝傻不認。
如果薑父薑母實在去不了,那找個關係親近一點的人帶著薑家人的信過去也好。
就說——
薑母病重,想見女兒最後一麵!
她就不信薑糖能冷血到不管爹媽死活。
等人回來了,自然有彆的辦法把她留下來。
“是我不想找她嗎?是那死丫頭不把我們當爹媽。”李鐘秀扔掉手裡的抹布,氣得眼角滲淚:“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看看她做的啥事?說走就走,是我上輩子欠了她的,啊?她要是不喜歡王明華,乾啥不說,她要是說了咱們可以再商量商量,我又不是那種把人逼死的親媽,你說那小娼婦咋那麼心狠呢。呸,讓我去蘇省找她,想都彆想!她要是不主動跪在門口認錯,彆想我再認她。”
這話說得……
都開始滿嘴汙言穢語了。
付紅偷偷翻了個白眼,也沒把她的話當真。
反正她這婆婆呢,就是嘴上說得好聽。要薑糖真在她麵前,她指定換一副作派。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關係,她在乎的是,到底能不能把三丫
頭弄回來。
“哎喲,我肚子疼……”付紅捂著大肚子,“媽,你看你大孫子也覺得我說得對,總不能他出生了都見不著自己姑姑吧。三丫頭以前可喜歡春兒和小偉了,我相信她要是知道有個侄子,肯定也想見見的。”
說起大孫子,李鐘秀臉色稍稍緩和。
但還是冷“哼”了一聲:“她狼心狗肺得很,連親媽都想不起,還會想侄子?”
付紅訕笑。
站在屋外的薑萬德聽了滿腔怒火。
他在院子裡轉了兩圈,終於在雨棚下找了根斑竹棍子,想也不想就往堂屋砸去。
“啊——”付紅嚇得趕緊捧著肚子,尖叫一聲。然後猛地回頭,就看見公爹站在門外,目眥欲裂地瞪著她。
“爸,你這是……”她轉了轉眼珠,扯出僵硬的笑容。
薑萬德抬起手,想要一巴掌把這心術不正,滿心算計的女人打出去,卻又意識到他是公公,不好打兒媳,巴掌便轉了方向對著李鐘秀臉頰甩過去。
“你打我!”李鐘秀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尖叫罵道:“薑萬德,你敢打我?”
“怎麼?我打不得?”薑萬德指著李鐘秀怒吼:“說,我讓你給三丫頭捎的東西是不是王明華給你的?”
“……”李鐘秀語塞,氣勢頓時弱了下去:“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你張口閉口說給不孝女捎東西,你嘴巴一張就完了,錢呢?咱家攢來攢去才多少錢,一下子給小娼婦買這買那,她有福氣用嗎?她不孝順我,難道還要我這個當媽的想著她?”
“幺兒下學期就高二了,你那些錢與其給那死丫頭,不如留著買麥乳精給幺兒補補營養。”
“王明華要討好死丫頭,他樂意出錢,我憑什麼不要?”
薑萬德:“……”
“你,你……你還覺得有理?”
薑萬德看著振振有詞的婆媳倆,心情複雜,高聲罵道:“說,王明華除了送衣服,還讓你們在包裹裡放啥了?”
“什麼也沒有。”李鐘秀扭頭看付紅,就見她表情不太對,心裡咯噔了一下。
就聽付紅小聲說道:“……就,大妹夫還寫了一封信。”
薑萬德眼前一黑。
難怪三丫頭不回信,她怕是以為他寫的那封信是幫著王明華算計她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