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情緒很崩潰。
自從家裡突然多了個弟弟, 姐弟倆就敏感地意識到,他們趕走那些相親的女人根本沒用,爸爸還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生弟弟。
隻是那孩子是個傻子, 姐弟倆偷偷掐了打了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實在無趣他們才沒再欺負他。
可這個是傻的,萬一下一個就是聰明的呢?
再看爸爸舊事重提,問起小姨和媽媽的事, 王偉從來沒像現在這一刻這麼恨自己的爸爸。
也恨那個掀起風波的小姨。
“媽媽說錯了嗎?你就是冷血薄情。對妻子不忠, 對兒女不慈。老婆還沒死,你就找好了下家。媽媽剛死, 你就要和小姨結婚。要是小姨生了小弟弟, 這個家裡是不是就沒有我和姐姐的位置了?媽媽讓我們防著小姨有錯嗎?”
王明華氣得快腦溢血了。
合著,薑寶珍就是這麼教他們的?
是自己這個做丈夫的有了外心不要臉,看上小姨子, 而不是她這個親姐姐主動提的?
王明華表情難看,似要殺人一般, 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他用力將書桌上的文件掃到地上,指著王偉罵道:“你媽說什麼你就信什麼?難怪你們突然學壞了。這麼大一丁點就想著殺人毀容,合著你媽一邊讓我娶你小姨, 一邊給你們姐弟倆上眼藥說我對你們薄情寡義呢。可惜你媽聰明一世,臨死卻因為自己的私心算錯一步,人家薑糖不來王家伺候你們這兩個蠢貨了。出去,給我出去!”
王偉懵在原地。
王春表情錯愕,她心思向來比弟弟更加敏感細膩。
已經知道爸爸話裡的意思了。
可她不信。
她語氣尖銳地駁斥道:“你胡說,媽媽不可能那樣做。她,她那麼愛你, 愛我和弟弟,愛這個家,她怎麼可能主動讓你娶小姨。你撒謊。”
“嗬嗬,你老子需要撒謊?隨便你們信不信。趕緊給我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們。”
王明華看向姐弟倆的眼神充斥著厭惡跟惡心。
兩個孩子在他眼中不再是他和薑寶珍愛的結晶,而是薑寶珍算計他的證據。
有些人就是如此,不管自己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惡事,但他喜歡的一定足夠純潔無瑕,善良美好。當對方偽裝的假麵被拆穿,一切美好瞬間變成了砸向他的狗屎,惡臭難聞。
若說之前他容忍兩個孩子的胡鬨,一是血脈相連,二便是愛人所生。
可如今?
血脈能再有,愛人也並不是記憶中的那樣。
姐弟倆在王明華心裡的地位立刻打了個折扣。
是以看著他們的態度尤其不耐煩,那種凶狠已經浮於麵上了。
王春心裡顫了一下,看著爸爸似笑非笑、一臉自嘲的樣子,嘴巴囁喏了兩下,最後捂著臉上的傷口跑了出去。
王偉遲疑了一秒,跟著追出去了。
姐弟倆一路跑,跑到下西口薑家院子後麵的河邊。
王春看著河麵下晃動的水草,半晌後說道:“我們就是在這裡推了那個賤女人。”
她怎麼不淹死呢?她要是死了,爸爸就不會再提起她,也不會罵媽媽。
“……姐,我們回家吧。”
“回什麼家?爸爸現在恨死我們了,奶奶也顧不上我們,我們還能去哪?媽媽,我好想你啊。你不在了所有人都欺負我們。”
畢竟才十一歲,王春想到這兩年的遭遇便哭得泣不成聲。
她一哭,王偉也跟著哭。
姐弟倆坐在河堰口抱頭痛哭。
直到哭累了才往薑家方向走。
付紅背著兒子在院子裡喂雞,聽到敲門聲還覺得奇怪,這個點快到晚飯時間了,不會是有人想來蹭吃蹭喝吧。
她臉色煩躁,大聲嚷嚷道:“誰啊。”
屋外沒人應聲。
付紅拉門閂的手頓住,突然感到毛毛的,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來了。她咽了下口水,音量放低,聲音也有些發顫:“誰……誰在外麵?”
“吃飯了,你扒著門乾嘛呢?”
李鐘秀端著一大碗麵條從廚房出來,見兒媳婦鬼鬼祟祟的趴在門上不知道在乾什麼便喊了一聲。
就見付紅嚇得原地跳了兩下,拍著胸口埋怨道:“媽,嚇死我了,剛才有人敲門,我問是誰也沒人說話,肯定是有些短命鬼故意來嚇”唬我們!
話音未落,兩道重疊的細碎的哭聲從門縫裡傳進來。
隨後背上的兒子也被嚇醒了,嚎啕大哭。
付紅頓時頭皮發麻。
都顧不得安慰哭鬨不休的兒子。
她表情僵住,緩緩回頭,傻傻地盯在大門上。
心吊在半空中,付紅聲音顫抖:“媽,媽,你快來啊……”
就聽門外終於出聲了:“舅媽,開門。是我和小偉。”
付紅:“……”
這兩個殺千刀的啊,大半夜裝神弄鬼個啥?
付紅扯下門閂,破口大罵:“你們搞啥呢,曉不曉得人嚇人嚇死人的啊,大半夜的哭什麼魂,要哭喪回你們家哭去。”要擱平時,付紅是不會這麼對雙胞胎說話的。
她這會兒也是嚇著了有點口不擇言。
堂屋裡的李鐘秀聽到她罵罵咧咧的大嗓門,趕忙走出來想勸架,沒想到站在院子門口的是王春姐弟倆。
“咋了這是?春兒,誰欺負你和小偉了?”
王春眼睛紅腫,聽到疼她的外婆這樣問,好不容易緩下來的眼淚嘩嘩往外流。
她撲到李鐘秀懷裡,抽抽噎噎道:“外婆,是我爸。”
李鐘秀心裡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給外孫女擦眼淚,心疼得不行:“你爸咋了?是凶你們了嗎?”
“嗯。”王春點頭,邊哭邊說:“他今天說媽媽是壞女人,騙了他,騙了我們……外婆,我媽真的壞嗎?”
“亂說!”李鐘秀沉下臉,表情嚴肅:“你聽誰說過你媽的壞話?你媽是咱們家最懂事的姑娘,在學校也是成績最好的學生,老師同學都喜歡她,誰要是覺得她不好,那不是你媽的錯,是他們自己有問題。”
寶珍多孝順啊。
死老太婆還沒死之前老是挑她的刺,那時候寶珍還小,已經會幫著她哄老太婆了。
每次她累了,寶珍也會懂事的幫她捶腿錘肩膀。
在這個家裡,隻有寶珍始終向著她。
不像三丫頭,在她肚子裡就不安分。
明明是雙胞胎,生下來卻一死一活。那丫頭在肚子裡就是個霸道無情的,搶了姐姐的營養,害得二閨女在肚子裡憋死了。
最後還害得她大出血差點見閻王。
家裡不讓提二丫頭,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可二丫頭在她肚子裡呆了九個月,她憑啥不提!她就是要拿這個刺三丫頭,讓她知道自己乾了什麼好事。
她從落到她肚子裡開始,就是來討債的。
想到薑糖,李鐘秀就有一肚子怨氣。
再看兩個哭得快閉氣的外孫,想到人都死了還要被丈夫在孩子麵前羞辱的大閨女,李鐘秀眼睛也紅了。
“不哭了,乖。外婆在這兒,走,咱們先進屋吃飯去。”
“嗯。”
付紅:“……”
吃吃吃!家裡有那麼多吃的嗎?
飯桌上,薑家人聽了姐弟倆的告狀,對王明華那是怒不可遏啊,恨不得把他按著打死。
等把兩個孩子哄睡下後,一家五口坐在堂屋裡商量怎麼樣給他們出出氣。可商量來商量去,都沒想出好辦法。最後李鐘秀一錘定音,讓大兒子薑建華明天找王明華談談去。
……
符橫雲對紅星鎮這邊的監視一直沒放鬆。
他試圖把王明華的位置擼掉。
可王明華這人似乎運氣格外好,每次他都把證據搜羅齊了,讓人上門去查都會查個空。
一次兩次就罷了。
連秦光耀親自帶隊,都能把證據查漏了。可怪就怪在,人一走他們又能在原本設陷的地方找到那些東西,這就好像鬼遮眼一樣,簡直不可思議。
知道王明華當上鎮長後,符橫雲又試著舉報他一次。
很好,這回是下屬在去公安局的途中,救了一個被拐賣的孩子,然後兜兜轉轉證據又不翼而飛了。
符橫雲收到紅星鎮的消息時,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好奇的表情。
“叩叩——”宋政委在窗戶外敲了敲,符橫雲從並放的長條凳上爬起來,抬腕看了下時間,5點半。
拉開窗簾看到人,符橫雲詫異地挑眉,抽掉窗戶的插削,打開一條窗縫:“有人回來了?”
“嗯,四營的李陸先回來了。”宋政委扣著窗戶玻璃往裡再推了推,把手裡的饅頭遞過去,“我來之前先到食堂領的,趕緊吃,吃完去看看這批兵蛋子能回來幾個。”
“已經十二個小時,隻有一個回來,嘖。”符橫雲穿好衣服,接過饅頭啃了一口,“我瞧這訓練還不夠飽和。”
話裡話外嫌棄得很。
宋政委笑了。
“這話虧心了啊。你這可是魔鬼拉練,地形複雜就罷了,線索給得淩亂還讓另一支隊專門進去乾擾,要在短時間內摸清地形,找到線索拿到小紅旗,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
符橫雲聞言,倒是一點也不心虛。
反倒大於凜然:
“現在對他們嚴苛,是為了讓他們到了戰場上更有生存能力,這是對他們的負責。”
薑糖之前提了一嘴南方邊境未來有可能生亂,符橫雲到新部隊後便設計了無數堪稱人類極限的魔鬼訓練。
情況複雜,危機重重的密林更是必不可少的項目。
宋政委啃饅頭的動作一停,抬眉看他:“老首長之前說你有心結,躲了幾年可惜了。可我覺得你這小子當幾年農民身手一點沒退步還更厲害了,難道種地也有奇效?”
“誰跟你說我種地去了?”符橫雲眼中的取笑一閃而過,隨之咧嘴樂了:“看你們都傳的些啥?就算暫時離開部隊我也有正式工作的,至於為啥沒退步……”
宋政委等著他透露秘訣呢。
就見符橫雲看著漆黑的天幕,雲淡風輕的裝逼:“可能我天縱奇才吧。”
宋政委:“……”
這小子。
幾年沒見,倒是皮了不少。
兩人路過新兵宿舍,往訓練的山野走去,等到中午十二點,最後一支小分隊出來了。
……
很快又到了符橫雲休假的時間。
此時農曆大年了。
符橫雲帶了不少特產年貨回來,全是駐地附近的山貨。
他穿著綠色的軍大衣,手裡提著兩大包,背上還扛著一包,從廠子門口到家屬院彆提多招人注意了。
東西搬到家裡後,他又下樓到袁家接孩子。
這次兩個小家夥隻是盯著他看了一會,便像是確認了他的身份,連忙興奮地半爬半走,一下抱住他的大腿:“papa……”
“哎喲,會說話了啊?”
袁家幾個小子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誇雙胞胎:“嘉恒嘉淼可厲害了,其他小弟弟還要人抱,他們已經能扶著東西慢慢走了……”
家屬院裡七八個月大的孩子不少,可像雙胞胎這麼精明伶俐的沒幾個。
符橫雲從口袋裡拿出糖分給袁家幾個孩子,感謝他們平時幫著照顧兒子。
誇得幾個男孩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符橫雲一手抱一個小肉球,邊走邊逗兒子說話。
進了屋把孩子放在沙發上,他先從包袱裡掏出幾張毛氈撲在地上,又取了他們平時玩的積木、竹蜻蜓,讓孩子在毛氈上玩耍。
他到廚房做飯。
薑糖回來先到袁家撲了個空,知道符橫雲回來了,她激動得三步做兩步一路跑上樓梯。
隔壁幾家已經傳出飯菜香了。
一向冷冰冰的206也染上了煙火氣,薑糖站在走廊上,透過廚房半開的窗戶,男人正蹲著處理食材。
她眨了眨眼睛心裡止不住的開心。
薑糖吸了吸被凍得紅紅的鼻子,輕手輕腳推開門,想撲上去給他一個驚喜。就見符橫雲正好轉身接住她,在她沒反應過來前迅速親了她兩下:“想偷襲啊。”
薑糖眸光水潤,冷情的鳳眸浮上暖意。
她嘟著嘴巴回親,嬌氣的嘀咕道:“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還以為今年就我跟兩個小的跨年呢。”
“看你這嘴巴跟兒子一樣,翹得能掛兩個油罐了。”符橫雲用空著的那隻手捏了捏她的唇峰,笑道:“大雪封山,隻能進行基礎的野營拉練,有其他人負責。”
“啊!”薑糖一愣,“那他們就回不去了?”
符橫雲點點頭:“媳婦兒,你這頗有點不食肉糜啊。戰士們也不是人人都跟咱們家差不多,不少都家庭困難,過年這個時間段車票不好買,彆的東西還貴,他們是寧願省吃儉用給家裡多彙點錢,讓家裡人過個飽年啊。”
“……”薑糖白了他一眼:“我這叫不懂就問。”
符橫雲指著兩個孩子:“你陪他們玩去,彆在這兒礙手礙腳!”
薑糖:“……”
礙、手、礙、腳?
說的是人話嗎?兩個月沒見麵,她想親近他,他還嫌棄?
要不是她脾氣好,曉得透過現實看本質,這廝肯定打一輩子光棍!
薑糖瞪他,結果他轉身處理乾香菇了。
瞪了個寂寞。
她氣呼呼的走出廚房,想讓兒子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就見兩個小東西擺弄玩具正開心著呢,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親媽。
這真是備受打擊的一天。
省一機這邊是歡喜冤家,鬨鬨騰騰一家四口整天都嘻嘻哈哈的,那紅星鎮的秦家可謂是鬨翻天了。
秦家出事的消息,薑糖不是通過秦光耀知道的,更不是通過符橫雲在紅星鎮的戰友,而是大年三十那天,有人直接找到省一機家屬院,讓他們配合調查。
那天一大早,兩人給雙胞胎穿好厚棉襖戴上毛線帽,全副武裝好就送到樓下去了。
薑糖夫妻則是去了供銷社和百貨商場。
大概中午兩人滿載而歸。
因為家家都在準備年夜飯,家屬院的孩子則忙著給家裡貼春聯,貼“福”,整個家屬院實在熱鬨得很。
就在快吃午飯前,一行人直奔一棟206而來。
因為樓下孩子很多,有玩滾鐵輪的,也有玩砸雪球的,這些人一到家屬院就問符橫雲在哪。
小孩們不太清楚符橫雲是誰,可在院子裡殺魚洗菜的人不少,看他們這問話的氣勢,不少人被嚇了得支支吾吾:“2樓,206。”
這些人直接朝樓上衝過去。
剛才被嚇傻的人開始回神了,不高興道:“他們怎麼回事啊?大過年的不會是專程來找事的吧。”
蹲在旁邊洗青椒的人立馬拉了她一下:“小聲點,看他們那樣子就怪恐怖的,萬一找上你咋辦?”
那些人穿著統一的黑色大衣,表情嚴肅,問話時一點笑容都不帶,再看他們稱“小符”名字時的語氣,一看就是硬茬子。
曲麗被嚇了一跳,剛走到樓梯就被自家男人拽了回去:“你去做啥?是好是壞你又幫不上忙,你湊過去當炮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