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兩人立即噤聲。

沈星很熟悉這塊地方,花植自由生長,她小時候有個小姐妹在三禾巷連接蓮花海的宮牆根上掏了個狗洞,兩人經常偷溜過來玩。可惜後來小姐妹想從這個狗洞逃宮,被逮住,狗洞堵上了,沈星再也沒敢去。

因為裴玄素,前些日子沈星偷偷去看了那個狗洞,永巷和蓮花海都是偏隘地方,非通往外麵的宮牆,連紅漆都泛舊,年久失修,那個狗洞的磚又露出來,沈星把它掏開了。

不過,想一次性直奔狗洞是不可能的,但好在,沈星已經再三思忖好了路線。

沈星帶著裴玄素走的是個最偏僻的角落,後麵禁軍本來就少,人都是綁著進去的,一個個按名冊勾對,完事再抬去療傷屋子,怕是誰也沒法爬起來了。

不過這次人多,禁軍也頗警戒。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裴玄素高燒滾燙,傷口劇痛,全憑意誌力往前走。他儘力不往沈星身上靠,沈星蹌踉的時候還勉力提了她一把。

路很不好走,為了掩蓋足跡,沈星選的是一塊荷花地,夏天曬得頗乾,入秋又下雨積了水,但瘦骨伶仃的荷花和狗尾巴草卻長得頗高,如今枯敗,正好淩亂渾濁,掩蓋身形和足跡。

裴玄素跪在地上,捧著清些的水連喝幾口,又洗眼睛,眼前總算清晰了一些。

他耳朵很靈敏,饒是這樣的情況,他偏了偏頭,第一個聽到數十步外的腳步聲。

有人!

遝遝遝遝,從蓮花塘儘頭往這邊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聊天解褲腰帶。

沈星兩人大驚,裴玄素反應敏捷,一按,兩人骨碌滾進茂密的殘荷黃草中。

那兩個人解開褲腰帶,對著荷塘邊的個花壇小解,滴滴答答的聲音,剛解到一半,突然有個人說:“咦,那邊好像有人?!”

風聲呼呼,颯颯寒涼,沈星心臟漏跳了一拍,裴玄素那邊傳來一股大力,生死的一瞬,他爬起來拽著沈星就跑。

“往東,這邊!”

沈星不敢說出聲,往最中央的蓮花宮用力指著。

裴玄素直接一把將她甩在背上。

驚人的意誌迸發出非一般的速度。

裴玄素其實看不見,眼前發黑,他喘息著,往前飛奔而去。

終於兩人跑到蓮花宮的底牆,兩人蹭掉泥濘,沈星把鞋子都脫了,裴玄素跑到牆邊,用力往上一送。

——在裴玄素還沒徹底當上最後勝利者的時候,兩人這麼跑過不止一次。

沈星反應比腦子還快,下意識就一伸手,兩手扣住牆頭,借力上了去。

裴玄素試了兩次,他眼前發黑,無力再上。

沈星俯身,死死扒住牆頭,探手拉他的手。

裴玄素的手依然如往昔那麼漂亮,蒼白、修長、骨節分明,沾滿乾涸血跡和泥濘,他竭力拉住沈星的手,用了最後的力氣,勉強翻了過去了。

“他們不會過來的。”

翻過來就好,翻過來就好!沈星極小極小聲地說。蓮花宮荒廢多年,打理宮人甚少,宮室常年閉鎖,宮牆也褪色露磚,他們剛才踩的是露磚多的地方,沒有留下痕跡。

隻要沒痕跡,這種荒廢冷衙門,宮女太監、甚至宮女宮女之間也常常結菜戶對食,這幾天進了一大群人,菜戶在野外找地方相聚太正常了。

抓不到人,那兩個禁軍不會沒事找事的。

果然有幾次腳步聲經過,接下來就靜悄悄了。

靠牆一動不動,等了大概一盞茶,沈星就拉著裴玄素直接砸開一把鎖,進了正殿的一個暖和。

蔽舊腐朽的地方,不見日後半點鮮亮,沈星在牆角找了一會兒,打開機關門。

兩人慢慢下去,一條陰暗黝黑有微風的通道,嘩嘩急促的水流聲,兩人一路小跑,在蓮花海邊緣的破敗涼亭出來。

緊接著,沈星扒開狗洞的磚,那藏在裡頭的包袱也扯出來,兩人套在身上,鑽過去,然後順利到了沈星的家。

……

裴玄素已經瀕臨虛潰的邊緣,勉力跟著進了小廳,拐進一個很小的房間。

他以手撐牆,眼前發黑。

這是個很窄的閨房,有妝奩,有個衣箱,還有一張掛了靛青色棉布帳子的三尺餘小床,俱半新不舊,有雨後的青磚潮氣。

床前有個很小很小的掉漆腳踏,腳踏旁,有一雙小巧的藍布女式便鞋。

大小不過一掌,和沈星的腳一模一樣,穿得半舊,左腳跟磨損多一點,和沈星腳上那雙的磨損位置形狀也一個模樣。

這是沈星的閨房無疑。

裴玄素繃著的一顆心,這才陡然一鬆。

他靠著強撐一口氣,掙紮地離開那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蠶室,甚至那一刻,什麼都沒去想。

沒想到,這個女孩還真是來幫他的。

裴玄素已屆強弩之末,在大理寺邢獄他就早該昏迷不醒甚至高燒死去,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抬出去,可他硬是憑著一口不忿的氣堅持到現在。

蠶室走一轉,他已徘徊邊緣。

一口氣陡然一泄,他眼前越來越黑,扶著牆的手慢慢下滑,整個人慢慢滑到下去。

耳旁女孩細細的喘氣聲,似乎喊:“裴玄素,裴玄素——”

他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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