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簡父還有堅持往上考的想法, 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每次院試中他都心跳如擂鼓,穩不住心神發揮不佳,還不及自己平日水平。屢試屢不中後簡父也就徹底放棄了這份心思,安安分分認命過日子, 畢竟每次去趕考院試也要花費不少銀錢,他不想太過拖累家裡, 要是把家底早早掏空了,將來等阿越長大後, 倘若供不起他參加科舉那可怎麼是好。
還有阿雯,他還想給小女兒好好攢上一筆嫁妝, 將來讓她挑個好夫婿風風光光出嫁呢。
但沒有如簡爺爺所期願的那樣考上秀才甚至是更進一步, 一直是簡父不能言說的心病, 為此, 他把很大一部分期待都放到了原身的身上。然而就是他這樣付出期待的孩子, 卻毫不留情的去揭開並且嘲諷他的傷疤, 簡父會有的反應可想而知,那必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跳。原身的混勁也可見一斑。
簡西越毫無疑問需要作出改變, 但初來乍到,他也不想與原身性格偏差的太過明顯, 還是需要一點過渡的。
他學著記憶中原身的驕縱脾性, 以傷了手為借口,乾脆無所事事整日呆在房間,又或者有空就逗逗妹妹, 還美名其曰養病,雖然相比往常不再鬨事,看起來安靜了許多,但就一直這麼懶洋洋的看著也不像話。
一日兩日簡父還能忍他,待到後來卻覺得不行,不能任由這小子胡鬨了。
他已然十三歲,早已不再算是小孩子,再過兩年都可以考慮議親,開蒙的那些東西卻將將學完,更彆說吃透四書五經,好將來下場一試。想當初阿越還小的時候,因為阿越看起來是個聰明孩子,簡父也不是沒有期待過他們家能夠出一個少年秀才,如今少年秀才他是不想了,隻要在他和娘子年老之前阿越能考一個童生回來養活自己,他就已經十分滿足。
手腫了不能動筆?那總不妨礙動嘴和動腦。練字和默寫的事情可以緩緩,背書是不能停的。
學塾的午休時間,用完飯後簡父走進簡西越的房間,本想皺眉訓一訓他,一進門卻反倒愣住,不是因為彆的,而是他發現這小子雖然姿態不夠端正,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上,但坐在書案前居然是在看書,看的還挺認真,半晌沒有轉頭往東看看往西瞅瞅,當然也就沒有發現站在房門處的他,就是每次翻頁跟要了他命一樣,顫巍巍的伸出手後用兩根手指夾住書頁慢慢一掀,要是翻完以後不小心一甩手,還要下意識小聲吸氣“嘶”一下。
雖然已經是正在抽條的少年人,但看他這個委屈巴巴的樣子,可真看不出來比阿雯要整整大四歲。
也是,阿越這孩子打小養的仔細,從來沒乾過重活,又不愛練字,手上連個老繭都沒有,他確實不太能忍疼,加上這次自己又氣的很了,下手很重,雖然是皮肉傷,但看起來著實嚇人,沒有十餘天恐怕不能大好。
看他這個可憐相,簡父輕輕歎口氣,說來要是那時自己徹底不顧及他臉麵直接用板子,這孩子這會兒約莫就隻能趴著了,連坐都坐不成。恨他不成器是一回事,到底也有點心疼。這樣一想,即便由於簡西越居然一反常態沒有念兩行就走神,覺得他說不定看的是什麼閒書或者話本子,簡父也決定要稍稍控製住自己的怒氣。
簡父的歎氣聲終於讓簡西越偏頭,意識到了簡父的存在,然而看到簡父以後,簡西越不僅沒有一點炫耀表功的意思,反倒想迅速把書合起來,然後放在一邊,結果他一時忘了自己手還腫著並沒有好,手心碰到書後疼的不輕,齜牙咧嘴不知道是什麼怪樣子。
簡父頓時覺得自己猜對了,這孩子果然在偷看彆的東西,他走上前索性拿起那本書翻開瞧,看看這到底寫了什麼,結果卻訝然發現這書是《大學》,正正經經四書中的《大學》,而不是什麼彆的。可既然是正經書,何必這麼掖著藏著?
“這兩天你私下裡在溫書?”
簡西越閉緊嘴巴不吭聲。
簡父換了個問法:“既然是在用功,你何必這麼慌亂?”
其實簡父心裡隱約意識到,阿越應該是被自己看到認真念書突然不好意思了,但是他想不出能夠使阿越改變的契機在哪裡。
幾番追問之後,大約是打手板的餘威猶在,簡西越看著簡父還是有點心存懼怕,他終於不情不願開口:“因為不想再看到娘哭了。”
“當時光顧著手疼沒注意,但我後來越想越覺得不舒服,明明是我被打了,我都還沒哭,娘哭什麼啊,連阿雯過來看我時都帶個紅眼圈,弄得我除了手疼,晚上睡覺時心裡也彆扭,睡都睡不好。”
“你們想讓我考童生,那我就試一試,如果最後我考上童生了,你們就不會再要求我做彆的,到時候我就接手爹你這個學塾,然後教教蒙童混飯吃。如果我用功了還是考不上,那你們也沒有可以再念我的地方,爹沒理由再打我,娘也沒有理由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