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真好哄。
身處修真界,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麼簡單純粹的欣喜之情了。
須知尋常修士們修為越高,所求的東西便也越多。會心心念念想要進一步提升修為、想要更優質的修煉資源,會羨慕旁人手中看起來厲害的法器,牢記要時刻與人競爭,不落下風……眼界也通常養得越來越高,到最後,不是高階靈石或者法器,都不會看在眼裡,對於普通收獲,也並不會感到多麼欣喜。
想的多了,倒不如他這樣愜意。
和這樣心思單純的妖族少年相處,實在是令人放鬆,最普通不過的小事也能換來真心笑顏。
但與此同時,另一件事也浮上了陸詩佩的心頭。
經過這一遭,陸詩佩是親眼見證了簡西越的不凡之處,這種源自本能的妖力等級壓製簡直前所未見,至少在現如今依舊活躍的妖族身上,根本無從尋覓。
這種能力絕對不能在外界展現,不然必定會激起彆人的覬覦。如今光是一個章長老就已經讓他們疲於應付,絕不能再多上其他心懷不軌的人了。
但他們不可能始終避開人群,比如接下來前去璿靈泉,他們就很有可能在那裡遇到其他修士。
而如果和簡西越分開,她獨自前往璿靈泉,實話實說,不管將簡西越藏在哪裡,陸詩佩都不可能真正放心。
所以唯一也是最笨的辦法就是在沒有找到毫無紕漏的遮掩手段之前,讓他不要在外人麵前出手動用術法,絕不要顯露任何特殊之處。
聽著陸詩佩的告誡,簡西越乖巧點頭。
他知道的,就是要在彆人麵前本色出演貌美又柔弱的狐狸精,當個漂亮的花瓶,然後事事依附陸詩佩,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會。
簡單。
但……誰又說披著一層柔弱的外衣就什麼都不能做呢?
***
前去璿靈泉的路上,他們依舊是禦劍而行。
隻不過臨到璿靈泉的邊界處,陸詩佩卻主動停了下來。
“這裡有禁製。”迎著簡西越的目光,陸詩佩言簡意賅的解釋道。
這禁製設立的本意並不是傷人。畢竟璿靈泉為整個修真界所共有,是難得的開放資源。
要說當初關於璿靈泉的歸屬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爭執,但修真界各大宗門你爭我搶來來回回那麼多年,卻任何一個門派都沒能成功獨占它。
加上它本身是靈泉,長年噴湧,並不能具體分割。最終在幾位散修大能的調和下,各大宗門各退一步,約定將璿靈泉與全天下修士所共享。
當然,各大宗門還是保留有特權的。
當他們過來取靈泉水時,往往會設下一個禁製,限製了其他修士隻有在解開禁製後才能入內。
你若是能夠成功解開禁製進來,那沒關係,證明你的實力至少跨過了一定門檻,那麼不管你是其他大宗門的修士又或者是頗具潛力的散修,總之都配得上和我們一起取用靈泉,你大可來去自由,甚至帶著你的同行隊伍一起進來也可以。
但如果你解不開這個禁製?那不好意思,當然是等我們離開你再進去,若是有什麼特殊情況,等個三五年也是正常的。
在修真界,所謂尊重終究還是隻會看實力說話。
陸詩佩當然解得開這個禁製,但首先她要搞清楚此刻身在裡麵的究竟是哪個宗門。
若是衍儀宗……
陸詩佩眼睫輕垂,分出一縷靈力去感應禁製中所蘊含的氣息。
還好,布下禁製的是定風門。
這個門派並不好鬥,通常隻愛自掃門前雪,輕易不會多管閒事,不至於伸長了手去幫衍儀宗“清理門戶”。
在服用過靈蕊草擺脫虛弱以後,陸詩佩確定自己有足夠的自保之力。於是她揮手解開禁製,帶著簡西越踏入其中。
禁製內,璿靈泉的周邊此刻是一片冰寒景象。風挾著細雪嗚嗚吹過,一片蕭瑟中,唯有清冽的泉水依舊連綿不斷的從水麵上汩汩湧出,衝淡了此方小天地的壓抑感。
放眼望去,由靈泉彙聚而成的池水邊果然聚集著一群定風門的弟子,隱隱還能感知到有一道化神期的氣息存在。
那麼他們這一行人理應是由門派內的長老帶隊,特意領著門內弟子出來曆練。
畢竟對方是前輩,陸詩佩不卑不亢的對著化神期氣息所在方向虛虛一拜,算是打過招呼,隨後才帶著簡西越繼續邁步向前。
這時因為禁製被觸動,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從外麵進來的陸詩佩和簡西越。
這還是從衍儀宗離開以後,陸詩佩第一次在其他修士麵前出現。
閒言碎語必然是少不了的。
“咦,那個不是陸詩佩嗎?你快看。”
“啊,陸詩佩?衍儀宗的那個嗎?”
不得不說,曾經陸詩佩還是很有名的,沒少被當做“彆人家的弟子”,成為同輩年輕修士們的心中陰影。
而在發生叛離事件以後,她就更有名了——昔日天才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啊,這事情多稀奇。
“對,就是她。不過她現在已經不再算是衍儀宗的了……之前她和妖修的事鬨得沸沸揚揚,咱們還聽了不少八卦,你應該記得吧?”
“記得記得。哎,不過感覺其實還好吧,你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多落魄啊,還是和以前差不多。”
“看人不能光看表麵,指不定她心裡多麼後悔呢。”
“或許吧,不過就算她後悔也沒用了,她可是對衍儀宗的長老動手了,就算想要回去道歉求得原諒,估計也是不可能的。”
再者說了,她都和長老動手了,難道還能不受傷?被本源靈力傷了根基,她將來的修煉之路肯定上限受阻。
像這樣既犯了錯,又折了天賦,宗門哪裡可能重新接納她?
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簡西越身上。
“那她身邊那個,就是傳聞中的那個妖修吧?哎呀,長得真好看。我修煉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見到狐族妖修呢。”心性活潑的女孩子麵帶好奇,她忍不住踮著腳尖,想要再多看兩眼簡西越,“當真是比我們那些師兄師弟都長得俊俏多了!”
要知道他們定風門也不是什麼小門派,門內弟子的儀容氣質還是頗為拿得出手的。
她不禁輕聲感歎:“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有關狐族妖修的傳聞那麼多了,在容貌上其他族類確實和他們沒法比呀,這要是朝夕相處,換成我,我也肯定控製不住會心動。”
真的好羨慕啊。
“也不是,我之前有見過其他狐狸精,但都沒這一個好看。他在狐狸精裡,應該也是容貌上佳的那一個。”
“嗬,好看是好看,但禍害人也是真禍害人。你們倆可悠著點,彆回頭也被狐狸精給勾去了魂。”就有另一位修士冷笑著給她們潑冷水,“你說陸詩佩何必呢,她原來多讓人羨慕啊……也有好些人十分仰慕她,雖說樣貌可能是比不上這狐狸精,但也都不差。之前她隻推說自己一心向道,全都冷淡拒絕,然而最後她卻竟然選了個隻有一張臉能看的妖修,你說這多打人顏麵?現如今沒了宗門的支持,她那個天才的名號也估計保不住了,她將來遲早要後悔。”
“到時候你們看著吧,她現在多把這狐狸精當寶貝,以後她就會有多遷怒。”
之前對於這些議論都置若罔聞,隻是專注於尋找適合取泉地點的陸詩佩,在聽到他們的話題突然轉向簡西越,而且越說越難聽時,忽然偏頭冷淡的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眉目含霜,褪去前些時日隻在簡西越麵前展現的溫和,隻這一眼就讓剛才還興致勃勃議論的幾個人訕訕的住了嘴。
——表麵上神色懵懂,因為修為不夠本應聽不到剛才那些話的簡西越忍不住在心中歎口氣。
這不是陸詩佩第一次維護他,也絕不是最後一次。
在原世界軌跡中,從始至終整個逃亡過程裡,陸詩佩都將原身看得比自己更重要,奈何原身愚昧,始終執著於要讓陸詩佩呈現出對他的瘋狂迷戀,好獲取安心。
他一直沒有弄清楚,他想要的,陸詩佩早從一開始就給了他。
“好了,都閉嘴。還有,彆喊人家狐狸精。”就有人趕緊小聲中止話題。
是不是都覺得陸詩佩前路無光了?
又或者仗著人多勢眾,自覺很有底氣是不是,竟然這麼隨意的議論她。
即便隔著距離又隔著風,但如果她想,當然能夠聽得到他們說話。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麼樣,陸詩佩的修為目前還是比他們高。要是真惹惱了她,他們除非沒出息的跑去找長老為自己撐腰,不然根本打不過。
可那樣一來太丟人了,二來回去以後長老肯定也要教訓他們,畢竟因為碎嘴惹來麻煩,怎麼聽都不像話,哪裡是大宗門弟子該做的事情。
年輕修士們略帶尷尬的假裝無事發生,這個摸摸鬥篷的帶子,那個摸摸帶著絨毛滾邊的袖口,甚至還有人不好意思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袖爐。
要說作為修士,他們中多數人換上這些衣著隻是為了應景,美觀作用遠大於實際作用。
畢竟……雖然向往飛升,但大家又不真是超凡脫俗的仙人,日常中難免還是會有攀比的風氣。長年隻穿一身衣物?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質地輕薄衣袂飄飄的單衣再好,總穿也是會厭的,不如多嘗試些新款式,那麼彆致的鬥篷或者大氅就能增色不少。
可以說修真界看重儀容的修士實在頗為不少,不然緣羽閣的生意也不會那麼好。
定風門的這些弟子們個個手頭寬鬆,每個人的儲物袋裡都五花八門存著各種法衣。平時身在宗門內環境四季如春,沒人好意思特立獨行非要穿上冬裝,但如今出來曆練,在這冰天雪地的環境中若是還不拿出來穿一穿,那估計就真的隻能壓箱底了。
唯有捧著袖爐也是剛才言談中最為活潑的那一位,實際是個尚未築基的小姑娘,她應該是門派內比較受寵的小師妹,跟著師兄師姐們一起出來見見世麵,以她的修為還無法自行抵禦此地的寒冷,所以她的法衣和袖爐上都刻有保溫和隔風的符陣,是真的指望這些外物來禦寒。
但無論如何,這些定風門的弟子確實一個個都像孔雀似的,流露出用靈石堆就的富貴氣息。
而陸詩佩呢?
她衣著樸素單薄,擱在平時是簡潔大方,但此刻在一群紛紛用上各種配飾的修士中卻顯得格格不入,太過素淨。
若再聯係到她之前被衍儀宗逐出的事情,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陸詩佩對此不以為意。心性使然,她本就喜歡一身素衣,哪裡來的那麼多說道。
不想跟在她身邊的簡西越看到這種場景卻流露出了不太開心的神色。
就算再傻他也知道剛才肯定是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以至於陸詩佩對那些人露出帶有警告的眼神,兩邊有種不太明顯的對立感。
那邊本就人多勢眾,又個個錦衣華服,頓時顯得陸詩佩這邊仿佛弱了氣勢。
這當然不可以啊。
所以……
簡西越遙遙看了一眼對麵小姑娘手中的那個袖爐,然後不自覺又看了一眼。
——沒辦法,誰讓在那些配飾中,就數這東西看起來最精巧也最紮眼呢?
在陸詩佩疑惑的察覺到這一點時,他突然悶悶地開口道:“你也應該有一個手爐的。”
“嗯?”
陸詩佩不解的剛要繼續詢問,恰逢此時他們正繞過一塊巨大岩石,借著這個遮擋,原本跟在陸詩佩身邊的少年突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陸詩佩的手腕處傳來了溫軟的觸感。
一向抵觸變為原形的妖族少年,此時此刻卻默不做聲的變回狐狸形態,撲騰著掛在陸詩佩腕上示意她把自己捧起來。
而當陸詩佩照做以後,小小一團狐狸非常自覺的順勢窩進她的掌心,儼然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毛絨絨的小火爐。
他仰著腦袋,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看著陸詩佩,無聲的傳遞著自己的想法。
——彆人有的,她也一定要有。
——不僅要有,而且一定要是更好的那種。
那麼還有什麼能比他自己揣起來更暖和?他一定是最漂亮,也最稀有的小爐子,比那些硬邦邦的死物來的好多了。
化為原形的小狐狸驕傲的抬了抬下巴,腦袋揚得高高的。
他甚至還用清亮的狐狸眼睛自以為很凶的瞪了一眼對麵,有種找回場子般傻乎乎的炫耀感。
這是很天真稚氣的做法。
他不懂陸詩佩其實並不需要那些外物,也不懂彆人那裡的手爐不僅僅是一個手爐那麼簡單,其中鐫刻了特殊的符陣,那符陣遠比手爐本身更重要。
或許在某些嚴肅古板的人看來,妖修少年這簡直是一派胡鬨。但陸詩佩一點都不嫌棄,隻覺得心中酸軟。
她知道的,自打從衍儀宗離開以後,簡西越便越來越不喜歡變為原形,對於自己巴掌大的狐形很是介意,而且呆在她懷中時也一向十分羞窘,除了禦劍而行的時候實在避不開以外,其他時刻都堅決隻保持人族形態。
但是現在為了她,他卻毫不猶豫這麼做了。
對於陸詩佩來說,從掌心傳來的觸感從未如此鮮明,就像是捧著一輪小太陽。
她溫柔的撫過毛團子,從頭頂一路順毛順到他蓬鬆的尾巴尖,並且放柔了聲音:“謝謝。”
這其實是陸詩佩下意識的舉動,但剛才還驕傲仰著小腦袋的狐狸團卻縮了縮尾巴,把自己蜷成一個圓圓的球。
很明顯,對於她過於親昵的無意觸碰,本性單純無害的阿越再次害羞了。
於是繼上次之後,陸詩佩又一次反省自己,想著以後不能這樣隨意。
阿越並不一直都是一隻狐狸,他是有人形的,還是那樣一個容貌精致的少年,這種引人誤會的動作以後還是少做,不,最好是徹底避免。
至少,她完全無法想象自己對少年形態的阿越做出這樣輕佻的舉動。
這個將狐狸團代入人形的假想讓陸詩佩抿了抿唇,更加明確的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
她以後……當真不該這樣仗著他不懂世事就肆意輕薄他。
即便是無意的也不行。
他什麼都不懂,平白擔了個禍水的名頭,已經夠委屈的了。
而另一頭,被剛才的狐狸團子炫耀了一臉的小姑娘,卻看著陸詩佩和她手中特殊的“小暖爐”忍不住輕輕吸口氣。
怎麼說呢,雖然被耀武揚威的“敵視”了,可是她一點都不生氣。
她隻是……突然覺得更羨慕了。
再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精致袖爐,突然就感覺一點都不暖和了呀。
作者有話要說:我就不信,我難道還邁不過卡文這個檻了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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