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丸子卻不好糊弄,聲聲厲喝地追擊道:“朕這幾日將架閣庫的所有卷宗全都翻閱了一遍,根本就沒什麼新的名錄冊!胡寬,再信口雌黃就彆怪朕無情!再說,即便這三萬是十年前的人口,短短十年,最多不過將人口翻上一番。便是如此,攤到每個人頭上也至少八千兩百多兩紋銀。你是當朕是那等可以隨意糊弄的坊間小兒?如此荒謬的借口也敢堂而皇之地宣之於口,朕都為你感到汗顏!”
這一番話,說的胡寬臉色青紫,冷汗狂飆。
他想到了將賑災款的數字對上,卻沒想到這草包女皇的記性如此之清晰。不僅記性好,術算能力居然也如此之強。不過掃過一眼,居然一瞬間就核算出精準的數字。大數字時候看不出問題,這一肢解,便是他再巧舌如簧也無從辯解。
他冷汗如瀑,眾目睽睽之下被戳穿,臉皮被一瞬間趴下來踩得稀巴爛。
丸子卻並不會放過他,當眾淩/遲地羞辱道:“國之興旺並非徇私講情理一道能成的。什麼兩朝元老?便是三朝元老在朕這,國之蛀蟲,屍位素餐的無能之輩,全無往日情誼可言。若為一國之大計,朕甘願當那等操刀之人。昏聵無能之臣不必朕一個一個拎出來示眾,儘早自覺給朕乞骸骨辭官!否則等朕動手,便莫怪朕狠辣無情!”
雷霆之怒,朝堂再一次感受到冰天雪地的滋味兒。
有些打瞌睡的朝臣這會兒一點瞌睡都不敢有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豎著耳朵聽,頭死死地埋在人群裡,嚇得魂都要飛出天外去。
“陛下,”胡寬意識到問題嚴重,他爬了幾步,倉促道,“這賑災款,老臣可以解釋。戶部雖說為此撥款,但真正拍板下令時並非老臣一人決定。陛下……”
“你的意思,是相國大人下的令?”丸子順理成章地問道。
胡寬呼吸一窒,他不敢說是南宮充。微微抬起頭,對上丸子冷漠的雙眼,他忽然意識到相國再不上朝,丸子當真會革了他的職罷了他的官。
於是心頭一哽,他硬著頭皮默認了這個說法。
丸子的眼睛一亮,向前走了兩步。冷颼颼的語調吐出的話讓整個太和殿都為之一靜:“放心,賑災款從擬定到下發,這一路經手的所有人,朕都不會輕易繞過。”
這一句,讓身後鵪鶉似的朝臣們集體都是一僵。尤其參與到賑災款下撥的人,從頭蓋骨到腳底都是冰涼的。
“來人,將胡寬和戶部一眾人等都給朕拖下去!”
胡寬沒想到自己將南宮充搬出來並未解救自己與水火,反倒徹底得罪了南宮一脈。他茫然地看著高台之上已經回到座位坐下的丸子,渙散的目光落到地上攤開的奏折上。上麵龍飛鳳舞的字仿佛在嘲諷草擬時漫不經心的他,一時輕慢,悔之晚矣。
一切發生的毫無預兆,堂堂戶部尚書,正三品官員說處置就處置。一時間眾臣看著上首背對著朝臣的丸子心頭巨震,再不敢直視聖聽。
殺雞儆猴的效果十分顯著,再下來的幾天早朝,敷衍了事的人少了大半。便是有些人口服心不服,卻不敢再拿拙劣的手段敷衍丸子。
南宮充臥病在府十來天,沒等來女皇的登門請錯,卻等來了戶部尚書胡寬等一眾人等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他負手在書房裡憤怒地踱了幾圈步沒將這口起給咽下去。終究是耐不住,在次日回歸了朝堂。
不過這次回歸,他發覺朝堂上多了一個麵孔。
三年來,因女皇不理朝政,從不參與早朝的顧戰竟然出現在朝堂之上。
兩人從顧戰多次拒絕南宮府遞出的橄欖枝後就變得劍拔弩張。雖沒有過正麵衝突,但南宮充心中已然將顧戰列為登基後除掉的第一人。顧戰如何不知他的厭惡,並不給他臉麵,冷臉和譏諷從不吝嗇。
這日早朝,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厭煩地扭過頭去。
這半個月以來,丸子每日早朝的魔鬼點名已經成了朝臣們心中陰影。如今一見她出現在太和殿,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果不然,丸子身著玄色龍袍走進高座的瞬間,殿中一瞬間鴉雀無聲。
這幅威懾力,叫南宮充的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他心中既驚又怒,不明白為何才短短半個月,女皇的威信就叫這群人軟了膝蓋。
不過顯然這並非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胡寬被女皇下了大獄,戶部尚書和戶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空出來。填進去的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像用慣了的人那般順心。在太監喊出‘有本啟奏,無本退朝’的當口,南宮充便站了出來,言之鑿鑿地丸子處理胡寬的公允。
丸子早知他囂張,但卻沒想到他囂張到當朝指鹿為馬的地步。怎麼?他以為自己是趙高麼?竟然在胡寬自己都不曾辯駁的情況下顛倒黑白。
丸子都笑了:“那依相國所言,朕該如何?”
“自然是放了胡尚書。”
“放了胡尚書,那國庫損失這一千九百七十萬兩白銀的窟窿,可是由相國大人親自掏腰包來填?”丸子一甩廣袖站起身,居高臨下道。
“你,”南宮充被丸子堵得一噎,老狐狸立即不與丸子辯駁,他從根子上否認道,“陛下莫要不理事便胡作非為!賑災款既然撥發下去,自然是用在賑災之事上。陛下莫要聽信一點不實的傳言,便看誰都是屍位素餐的奸佞!”
說著,他走出大殿中央。
手一揮,頗有些指點江山地道:“追究賑災款未曾發放到位,事關重大。即便有人中飽私囊,那也得發放途中有人伸手,這與戶部有何關係?即便胡尚書有據查不利的過失,卻也罪不至死。陛下如何能空憑一張嘴,肆意構陷忠良!”
“忠良?”丸子笑了,“所謂忠良便是拿十幾年前的人口數目糊弄了事?在其位不謀其政,不若儘早將尚書之位上出來給願意做實事的人!”
南宮充怒道:“陛下未免太過冷情!胡尚書在位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揪著一點小錯便革職查辦,未免叫天下誌士寒心!”
“若是天下誌士寒心值個一千九百七十萬兩紋銀,朕寧願他們寒心!”
南宮充被噎住了。
他瞠目結舌地看著堂而皇之承認不在乎誌士寒心的女皇,忽然不知從何處辯。偌大的太和殿內,所有人被兩人的怒氣所攝,呐呐不敢言。
顧戰確實這時候站出來,朗聲道:“若是滿朝堂都是胡寬這等動輒一千九百萬兩紋銀的‘天下誌士’,不必這些誌士效忠,國庫就先垮掉。”
“你!”南宮充差點氣了一個仰倒,他怒瞪著顧戰,“你一個武將你懂什麼治國道理!”
顧戰笑了:“武將確實不懂什麼治國道理。但本將軍隻會提刀砍碩鼠。”
說到刀之一字,顧戰的眼中閃過寒光,南宮充頭皮驟然一麻。
他怒極,臉漲成豬肝色,轉頭給身後人使眼色。
吏部尚書人等於是立即站出來,立即表示戶部人驟然撤職,空缺無人填補。便是要考核官員升任辭職,也不是一日兩日能處理妥當的。這般魯莽處置朝廷重臣,牽連盛大,不利國之運轉不說,耽擱的是國之大計,受苦的也隻會是凰臨的黎明百姓。
從這角度一提,立即就顯得丸子不通政務在盲目胡來。
丸子的心口一哽,當真被氣到了。她驟然站起身來,裙擺上的五爪金龍與她此時的臉色交相輝映成了鐵青,卻叫南宮充看了心頭一陣快意。
“戶部掌管國之生計,握著財政命脈。便是有能者居之,資曆太淺不能服眾,做不到上聽下達,也是枉然。”
撂下這一番狠話,不亞於明晃晃地與丸子撕破臉。吏部也掌握在南宮充手中,這是若她不聽話,他便叫整個朝堂的群臣罷工是麼?
越想越氣,丸子下朝之後回到寢宮,又砸了一堆瓷器玉器。
就在丸子灑了一通火終於恢複平靜之時,滄月小心翼翼從門角溜進來,隔著厚重的帷幔小心翼翼地進來傳話道:“陛下,四公主求見。”
四公主?鳳輕語?丸子眉頭一皺,不悅道:“她來做什麼?”
滄月如何知曉?隻乖巧地候在帷幔外。
丸子想了想,忽然掀了帷幔走出來。精致的眉眼裡餘怒未消,細看之下,還能看清她那雙眸子裡血色一閃。滄月心頭一窒,低下頭去。
默了約莫三息,就聽到丸子冷聲道:“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