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完這番話嬉笑了兩聲,倒頭睡下。
顧斐卻在聽到這最後一句話之後,心中仿佛被投入巨石,一瞬間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怔怔地看著已經倒下昏睡不醒的友人,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
憶起丸子伏案執筆的模樣,顧斐手中杯盞啪嗒一聲落地,順著地毯滾了一圈兒,不動了。他低頭看著地毯上的花紋,隻覺得頗受震動。他這一生,確實有些端方過頭,略顯拘泥。他做什麼都但求對得起他人不落人話柄,但實際上他早已聲名狼藉了不是?全京城的人都知他與鳳輕語苟且丟了皇夫之位,他還有什麼名聲可失?
遇到心中所愛,顧斐清楚自己此生怕是不會再娶他人。左右父母親並非隻有他一子,那他是不是可以放任肆意一些?
顧斐不是很確信,他有些下不定決心。但不可否認,這一頓酒水在他心中留下了拔不掉的種子,且片刻間就發了芽。顧斐不知當夜他是如何拖著踉蹌的步伐離開,但回到自己臥房之後,明明醉酒卻撐著昏沉沉的腦袋輾轉難眠。
丸子不知顧斐心中所想,來了行宮,便放下所有煩惱好好地修整。
隨行的官員知她此行並未帶伺候之人,有些攜家眷隨行的人家不免有些小盤算。男子雖不似女子有貞操概念,但若被陛下招幸,那結果與女子被占了清白是差不離的。便不能被陛下納入後宮,也定了一條青雲路。
丸子剛從湯峪出來,裹著褻衣半躺在木榻上任由下人擦拭頭發。才擦拭兩下,丸子就察覺到身後伺候之人手法略顯生疏。
她睜開眼簾,入目便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裸.身美少年。
美少年臉頰緋紅,略帶羞澀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然後在丸子淡淡的目光下,以一個訓練過的姿勢趴跪在丸子的腳下:“陛下。”
丸子雖喜好美色,但對這種不經允許的安排並不會感到驚喜:“誰安排你進來的?”
女皇出乎意料地沒對他表露出興趣,少年臉上羞紅一瞬間褪儘。他倏地抬起頭,水靈靈的眼睛裡是顯而易見的驚慌:“陛下,回陛下,是草民自己。草民愛慕陛下,想讓陛下能收用了草民,所以使了銀錢進來。草民知罪,請陛下息怒。”
丸子淡淡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忽然彎下身。墨緞般絲滑的頭發順勢垂落下來,輕輕砸在少年的眼睫上。他眼睛跟著微微一眨,表情更加的驚慌。
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丸子突然對他來了點興趣:“來人!”
少年一僵,整個人不敢動。
門外滄月匆匆進來,不敢抬頭看地應諾。
丸子炙熱的指腹在少年下巴上摩挲了幾下,冷而魅的嗓音穿過這股溫泉的熱氣傳到屋中所有人耳中:“查,朕倒要看看,誰這麼大的膽子敢隨意往朕的屋子裡塞人。”屋中所有人一瞬間跪下去,包括少年。
滄月眼中閃過一絲戾氣,應了聲諾,立即下去查。
丸子的手指還在撚著少年的下巴,那雙眸色淺淡的眼睛盯著他,光色或明或暗。少年烏發從光潔的後背滑下去,露出白皙如玉的修長身軀。丸子眼中很快閃過一絲興趣,少年被迫注視丸子的眼睛,注意到她眼中的感興趣,他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舔了舔嘴角,丸子剛準備開口說什麼,就聽屋外突然傳來一聲稟告:“陛下,顧大人求見。”
顧戰在京中,隨行之中的顧大人除了顧斐沒有旁人。丸子驟然鬆開少年的下巴,起身又坐回了木榻之上。那被打斷了好事的美少年滿臉失望,恨恨地瞪著門邊。
果不然,聽到上首冷淡的嗓音吐出意料之中的話:“宣。”
這一聲落地,屏風後頭就走出一個修長的身影。
顧斐自三月前重返朝堂以後,再也不喜白衣,如今都是一身紫衣。他那雙如寒星的眼睛一進來便掃向跪在地上赤.身.裸.體的少年。他從來都從容優雅,此時難得露出一臉狠色。丸子詫異,抬頭看著他。
顧斐見丸子衣衫齊整,臉色才好看許多。
須臾,仿佛屋裡沒有少年這個人一般,正色凜然地走到丸子跟前,行禮道:“陛下。”
丸子點點頭,手一揮,示意地上跪著的少年退下。
那少年趴伏在地,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羞惱地瞪著顧斐,恨恨地退下。
他一走,顧斐便走至托盤邊。拿起上麵擱置的帕子便卷起了衣袖,慢條斯理地替丸子擦拭起頭發來。
丸子詫異地看著他:“深夜來此,何事?”
嫋嫋的水汽很快沾濕了顧斐的發梢,烏發更烏,唇色更紅。溫暖的水汽熏著,漸漸的,顧斐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的水嫩白皙。他低垂著眼簾沉默,手上卻十分愛惜地擦拭著。嘴唇倔強地抿著,似乎在為剛才的一幕心中很有幾分不高興。
“沒事便不能來麼?”顧斐幽幽回道。
一出口,就儘是酸意。
丸子挑了下眉,略好奇他今夜反常的表現:“顧斐?怎麼?”
顧斐呼吸微微一窒,眉眼中染上了幾分落寞。他擦拭乾頭發,將帕子擱置到托盤上。安靜的氛圍,更顯得今夜的顧斐奇怪。丸子不知他怎麼了,但丸子對顧斐有著比任何人都多的耐心。她蹙著眉頭,等顧斐自己開口說。
顧斐背對著丸子站了許久,須臾,他忽然解開了腰帶。
丸子一愣,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動作。就見顧斐解開腰帶,背對著丸子一件一件脫掉了身上衣物,然後就這麼赤.身.裸.體地站在了丸子的麵前。
丸子:“……顧斐,你到底怎麼了?”
顧斐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渾身上下無一不美。他行至丸子身邊,第一次大著膽子在丸子的身側坐下,並抱住了她。顧斐的氣息有點亂,或者說,他整個人都顯得極為亢奮。這股豁出去的架勢,令丸子莫名又心疼:“顧斐!”
“陛下,微臣,不,我,顧斐,”他將臉埋進了丸子的頸窩,呼吸著丸子身上獨特的香味,聲音嗡嗡的,“不想再當個正人君子了。”
“什麼意思?”丸子不解。
“皇夫之位與我失之交臂,我成不了陛下名正言順的夫,我認了。”他似乎很傷心,但又很釋然地道,“微臣愛慕陛下,微臣無法忍受現在的日子。就算沒有皇夫之位,就算不夠資格入宮,微臣還是祈求陛下憐憫。微臣此生不會娶妻,陛下收微臣做寵可好?”
丸子心口一跳,抓住他的手眉頭擰得打結:“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麽顧斐!”
“知道!微臣非常清楚!”
顧斐眼睛通紅,他直視著丸子的眼睛,固執道:“陛下也喜歡臣不是麼?陛下愛惜微臣,不願折辱微臣,微臣心裡明白。但是,臣不喜歡!”
丸子有些生氣,這是顧斐,高傲的顧斐怎麼能如此作踐自己。
“微臣與鳳輕語並無一絲不清白,微臣指天發誓!”說著,顧斐豎起三根手指,對著天空發了最毒的毒誓。紅著眼睛不願意移開視線地盯著丸子不放,“陛下,哪怕一輩子無名無分,藏頭露尾,微臣也認了。”
丸子一時有些語塞:“……顧斐,無名無分這種事永遠不會降臨在你的頭上。若朕要收你,那必定堂堂正正。”
“那陛下是答應收下我了?”
顧斐也不知自己打哪兒來的膽子,當著一國之君的麵強行扭曲君意,“陛下,微臣不在乎堂堂正正還是無名無分,微臣隻是無法忍受陛下與臣無關。”說完這句話,顧斐強忍著羞澀之意蹭了起來。
丸子無奈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給朕住手。”
顧斐剛一蹭,弱冠之年的男子身強體壯立即就蓄勢待發。丸子無奈之下將人給裹著丟進了湯峪之內:“在納你入宮之前,給朕老實點!”
顧斐猝不及防嗆了好幾口水,倉皇地浮上來,委屈地看著丸子:“哦。”
因丸子並未阻攔,這樁事一說定,下麵人立即得知了消息。鳳輕語得知顧斐幾經輾轉之下,還是被丸子給納入後宮,氣得差點夾死了隨行小侍。她草草結束房事,撿起地上一件外衫套上便立即召集了隨行的幕僚。
說來,鳳輕語對顧斐當真算真愛。哪怕顧斐揭穿她剽竊,中傷她的名聲,鳳輕語心中對顧斐就是賊心不死,永遠無法下手。
她難過的小侍的甜言蜜語都無法讓她開懷。
在砸光一套茶具之後,她跟個無頭蒼蠅似的滿屋子亂轉。咬牙切齒地詛咒道:“顧斐是我的。明明現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顧斐是我的了!她鳳九天要做什麼?我都給顧斐冠上了我的姓名,鳳九天那個賤女人還敢小三插足,奪人所愛?”
鳳九天這是在玩命。敢動顧斐一根手指頭,她會讓她付出承受不起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