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隻小團子15(1 / 2)

長途跋涉半個月,寧婧策馬,駐足在卞州前往雲浮穀的最後一個驛站前,往遠處眺望。漫山遍野,危峰兀立,儘覆蒼翠,霧氣彌漫。

如此絕美平靜的景致,光看外表,壓根兒猜不到它已經吞噬了幾十條人命。

“前麵就是雲浮穀了。入穀的路,雖然不是官府開辟的,但這幾十年,走的人多了,車馬輪番碾壓,路麵光禿禿的,沒有雜草,很好認。”帶路的人,是卞州官府的捕快,十分熟悉這一帶:“若遇到了分辨不出的岔路,可以看四周的樹木。多人走動的道路,兩旁枝椏都係著明黃色的布條。”

“有勞林捕快了。”

林捕快朝寧婧等人抱了抱拳,就回去複命了。

入穀最初的一裡路,都是平坦的康莊大道。拐過一處瀑布,路況開始崎嶇。林捕快說的話,隻對了一半——土地被不同的人來來往往地踩踏,確實是寸草不生,自成道路。隻是,拜近幾個月的傳聞,進穀的人數呈插水式下降。少了人的涉足,光禿禿的泥地,在春雨過後,已經冒出了一層短短的草樁。再過一段時日,就能沒過馬蹄的高度。

寧婧慢悠悠吟道:“春風又綠江南岸,淺草才能沒馬蹄。”

係統:“……”它記憶庫還沒壞,彆想坑它,這兩句詩明明不是這樣搭的!

好在,每隔十多米,道路單側的紙頭,都係著長長的布條。經過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打,明黃的色澤已經不再亮眼,但用來指路,是綽綽有餘了。

眾人輕車簡行,沒有商隊的貨物拖慢速度,在天黑前,就抵達了前段時間,在穀中失蹤的商隊,最後一夜駐紮的位置。

雨水把淩亂的腳印抹去,混亂的現場早已被清理乾淨。

這次的領隊,是二門中與寧婧的師父同輩的一個師叔,名喚蔣樵。

把人聚集過來後,他中氣十足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裡駐紮,但不是讓你們睡覺,前半夜和後半夜,分兩批人守夜。所有人都給我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是!”

蔣樵的指令,和寧婧想的也差不多。跑進深山尋找一個會動的活物,無異於大海撈針,還容易失散,倒不如停在原地,養精蓄銳,等boss現身。她就不信這段時間缺糧的打妖怪,嗅到大群鮮肉的氣息,會沉得住氣不攻擊他們。

蔣樵分配了上下半夜守夜的名單。上半夜,由他攜一半人親自駐守。而後半夜,則由另外幾個法力高強的弟子負責監督,人數比前半夜少了三分之一。

寧婧就被分在了後半夜。

看來,蔣樵是認為,那不知底細的妖物,有更大的幾率,會在上半夜出現。

在場隻有寧婧對boss的種類和必殺技心中有數,如果殺妖失敗,在場的人,大概超過一半都會落入妖腹。

係統:“警告宿主:若是向原住民透露劇情,是會被彈出本世界的。”

寧婧:“我知道。”

待蔣樵說完,寧婧想了想,在能說的範圍內,揀著提醒道:“各位,一會兒,每人準備一塊布巾放在身邊。依我所見,雲浮穀的霧氣有些不同尋常,濃得過分了。儘量不要大口大口吸進去,用布巾擋擋比較好。”

蔣樵說:“輕雪這番考慮也有道理,做成能戴在臉上的麵罩式吧,必要時,才能空出你們的手。”

對陸輕雪這塊金漆招牌,眾弟子顯然十分信賴,毫不遲疑就道:“是,陸師姐。”

夜色深沉,溫度下降。

“劈啪”幾聲,柴枝折斷,金紅色的火焰閃了幾下,無聲地扭曲了上方的空氣。

吃了頓飽飯後,眾人三三兩兩地散開,以火堆為中心,看似雜亂,其實頗有章法。下半夜守夜的人都抓緊時間休息去了。

夜深人靜,距離火堆稍遠的位置,寧婧斜抱著青女劍,懶洋洋地倚在了樹下。

“陸師姐,兔腿吃嗎?剛烤好的。”崢河在她身旁坐下,遞上了一隻熱乎乎的兔腿,掰開表皮,外焦裡嫩,膏脂金黃,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

寧婧驚奇道:“哪來的兔腿?”

“剛才在那邊的樹樁一頭撞暈的,大概是被霧氣迷了眼吧。”

說罷,他就把兔肉放在了乾淨的油紙上,把隨身的秘銀匕首置於火上,煆燒刀刃至發紅,才一片片地把兔肉切成薄片。

寧婧吹了吹滾燙的兔肉,才塞進嘴裡。兩人躲在一角,分著把一整隻肥美的兔腿吃掉了,當然,主要都進了寧婧的肚子裡。

崢河適時地遞上了一張手帕給寧婧擦手,拭乾了指尖的油漬後,寧婧問:“崢河,你覺得這妖怪是什麼來路?”

來的路上,很多弟子都在討論這個話題。畢竟,還未見其形,就已有那麼多的同門因此喪命,自然會在心中籠罩著一層陰影。當然,到最後也沒有定論,就是胡亂猜測而已。

崢河沒有立刻回答“不知道”,或是隨口回幾個妖怪名。他認真地考慮了片刻,斟酌道:“上一次,我向卞商打聽消息時,發現每一個在雲浮穀失蹤的人,都是在山中過夜的。凡是清晨上山砍柴,傍晚前就離開的人,都幸免於難。不僅如此,自從進入這裡以來,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行略有不暢。所以,我猜測這妖怪的厲害之處,與夜間的霧氣有關。”

寧婧心虛地嗆到了:“……”

係統:“……”

要知道,崢河之所以會感覺到氣行不暢,完全是因為她一直在暗搓搓地下藥啊!

不過,他把這點原因歸結於霧氣,也算蒙對了boss的必殺技呢。(=_=)b

崢河毫不知情,拍了怕寧婧的後背,給她順氣。掌心貼上那溫暖纖瘦的肩膀時,馨香盈鼻,崢河的耳根微微發紅,最後的兩下,比起拍,更像是在……偷偷地撫摸。

為了壓下這股躁動,崢河移開了視線,啞聲轉移話題,道:“陸師姐,還有很長時間才輪到你守夜,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天亮再補眠也不遲。”

崢河沒有再堅持,起身離開了,片刻後,臂彎裡挽著一件衣裳過來,披在了寧婧的身上,才重新坐到她身邊,看樣子,是打算陪她守夜。

寧婧笑了下,把衣裳掀開,分了一半給崢河。崢河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寧婧挪動了半步,直到手臂抵住她的肩膀,才心滿意足地停了下來。

成敗均在今晚,乾正事的時候,寧婧不敢放鬆,瞌睡蟲均被她強行壓下。茫茫的前半個黑夜,很快走到了快結束的時候。

這時,寧婧忽然感覺到崢河繃緊了身體,驀地坐直了身子,全身肌肉一觸即發,鷹隼般銳利的眼眸,緊緊地前方的黑暗的密林。

係統:“小心,來了。”

寧婧心臟猛地一沉,睡意一跑而光。

目之所及的黑暗裡,湧出了一股濃鬱的霧氣,鋪天蓋地,仿佛有了實體,無孔不入地滲透了枝椏的縫隙,撲麵而來,柴枝上燃點的火焰,脆弱地抖動了幾下,驟然齊齊熄滅了。

幾個修為較高的人也同時站了起來,吼道:“都起來!”

“火堆滅了,停在原地,彆走散了!”

“把口鼻捂緊,彆吸入霧氣了!”

它來得太快了,簡直像是疾吹而至,快得人來不及反應,就已經籠罩了四周的空氣。那不同尋常、毫不透光的濃白,除非和旁人手牽著手,否則即使是一臂之遙的距離,也看不清彼此的臉。若大聲說話,便會吸入霧氣,眾人隻能選擇沉默。

不消片刻,除了身旁的崢河,寧婧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

寧婧本人倒不怕這股霧氣,畢竟,為了任務安全進行,係統早已屏蔽了霧氣對她的影響。真正要擔心的,是鳩刎的筋的毒力,能讓崢河清醒多久。

樹枝沙沙作響,一陣怪風襲來,剛才還迷惑人眼的霧氣被吹散了。四周再也不是雲浮穀的野外景象,他們身處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前。

落雪在廟宇簷上積了一層厚沫,寒風呼呼灌入牆壁的破洞。

崢河的身體驟然僵硬,指骨發白。

寧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臟咯噔一下。廟中有幾個流浪者生了火堆,正在烤火取暖。身後供奉在廟中的一尊佛像,漆掉成了銅綠色,半張臉長滿了青苔,冷眼旁觀著一切,扭曲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意圖靠近火堆取暖的小孩兒手臂被一個流浪漢提起,攆小狗一樣攆開,粗聲道:“滾一邊兒,真晦氣。”

那衣衫襤褸、瘦得皮包骨的小孩,大概是真的冷得受不了才會這樣做。被攆走後,他蜷縮成了一團,合上眼睛,皸裂的雙頰潮紅,每一次的呼吸,體內都像是有個破舊的風箱在作響。

火堆邊上的人對視一眼,都擔心這小乞兒帶病,今晚死在這裡,互望一眼,他們達成了共識,把角落的一團推到了廟外,再搓搓手,把門關上。

……

才一眨眼的功夫,幻境已經布下了,身臨其境得超乎寧婧難得想象。四周的金光宗弟子都不見蹤影了。

若是心智不堅定的人,陷入幻象中,死循環到生命結束,是很可能發生的事。

寧婧:“不是說要麼就看到最痛苦的事,要麼就是最渴望的事情嗎?崢河這回遇上的是苦情牌的考驗啊。”

係統:“……”它噎了噎,道:“宿主,你們雖然還保持著清醒,但一樣被困在了迷陣裡。現在,請依據我的提示,尋找陣眼,在崢河還清醒的時候破陣。若等崢河失去神智,憑借你一人之力,很難控製發狂的他。”

寧婧:“知道了。”

前方四五米處,一個瘦弱的小孩,被一個地痞的小孩騎在了脖子上,蓬頭垢麵下,是一雙桀驁不屈、小獸般猩紅的眼睛,以及咬出了血的唇瓣。

崢河眼神冰寒,死死地看著那兒,喉嚨結滿了銅臭般的腥味,太陽穴一下下地漲得生疼,其它的聲音如潮水般褪去,隻有年幼的他的哭聲,一刻不停地鑽入耳朵。

仿佛受到了蠱惑一般,崢河的眼底浮現一層猩紅,右手緩緩握住了腰間長劍的劍柄,指骨發白,周身開始環繞著盤旋的透明氣流。

寧婧清喝道:“崢河!”

崢河瞬間驚醒,剛起的氣流消散了。

寧婧立在他身旁,清晰而平穩的聲音揮散了他的夢靨:“幻象隻是幻象,已經過去了。記住,你看到的一切裡,隻有我是真實的。不要攻擊任何東西,它除了消耗你的體力以外,沒有彆的用處。現在,隨我減慢體內的氣行,尋找陣眼,衝破這裡。”

崢河呼吸粗重,閉上眼睛,把那個在自己眼前瑟瑟發抖的小孩隔絕在心外,半晌才睜眼,堅定地點了點頭。

係統:“往西二十步,停,再往東麵三十步……”

所謂的陣眼,不是固定在某個位置的,而是需要在陣法裡走出漫長的軌跡,才能找到。可能在現實裡,他們是在叢林中繞路,但身陷虛假的幻境時,卻像是在原地繞路。

行走的過程中,兩人沒有再說話。沿路上,不斷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幻境。目不斜視地走過了江南冷雨的大街,景象又會無縫銜接到野外的山洞。寧婧全神貫注地尋找離開的方法,但餘光還是難免看到了崢河的過去。

她看到了崢河和野狗搶食,撿彆的小孩兒不要的糖葫蘆吃,看到了他被街痞的小流氓毆打,甚至往身上尿尿侮辱,看到了他與死人同睡一屋,看到了他熟練地剝下兔子的皮毛做飯,看到了某年的大年夜,風雪交加,街道兩旁的酒樓觥籌交錯聲起起落落,崢河抱著少得可憐的家當,孤零零地站在路中央,冷不丁被馬車濺了一身雪水。他茫然地抬起頭,一片冰涼的雪,恰好落在了眼珠上。

這樣的情景多不勝數,寧婧能感覺到崢河的氣息有些不穩,呼吸越來越粗重。

但這已經算是很好了。金光宗的其他弟子,她看不到現狀,不出意外,應該都已中招。

若不是鳩刎的筋的毒性在壓製他的氣行速度,光靠崢河一個人,又沒有係統提供的破陣金手指,他的確很可能在找到離開的方法前,就沉湎於這幻境中,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還不一定找得到出口。

在這兒繞了不知多久的圈圈,係統終於道:“最後一步——往南直衝九十九步,便是陣眼所在。”

寧婧與崢河對視一眼,下一秒,一同抽出了自己的劍。大概是意識到陣法要破了,四周的幻象變本加厲,不僅一個場景出現,而是無數段慘痛的片段同時出現。寧婧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一個大型的放映廳,播的全是崢河的黑曆史。

崢河神色冷凝,飛快地劃破了自己的手心,純陽之血滴落在劍尖上,劍身散發著淡淡的金光,與寧婧對視一眼,同時朝陣眼馳騁而去。

“凝神!”寧婧喝道:“破!”

轟然一聲,陣法被衝破了!

幻境煙消雲散,原來他們身處的,隻是普通的草莽山林而已。

破陣的效果和爆破差不多,寧婧衝在前方,感到自己的心口挨了一招大力無影腿,痛煞她也!

但這個關頭,她不敢表露,兩人連滾帶爬地向前衝出了兩百多米,來到了一處比較平坦的草坪,終於力竭地撲倒在地。

落地的時候,崢河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寧婧的後腦勺,反倒是自己的半個身子磕到了石塊上,悶哼一聲。寧婧砸趴在了他身上,哇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係統:“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85%。”

看來這個副本真的很重要啊,一乾完就提高了10%的完成度。隻不過,每次做完都又傷腦又傷身,敢不敢事後加點補貼!(Q益Q)

係統:“警告:【血條警告值】已跌破警戒,實時總值:20點。”

這稀薄的血條啊,一會兒boss隨便拍她一掌,她就得嗝屁了……寧婧生無可戀道:“為什麼不告訴我衝在前麵的人會嘔血?”

係統若有所思道:“下次告訴你。”

寧婧:“沒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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