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婧縮回了被子裡,隻剩下一顆小頭露在外,搖了搖:“沒事,隻是有點吃驚而已。”
若是藥廬隻有她一個人在,她肯定會胡思亂想。但此刻,顏千瀾就在她身邊,好像沒那麼害怕了。
“姐姐彆擔心,萬事有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曆,但至少,他們目前肯定不想多生事端、惹人注意,而且又有求於我們。我們就暫且裝作不知道好了,彆糾纏太多,最好讓他們早日離開。”顏千瀾坐在床邊,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神態很溫柔:“你安心睡吧。”
他此時撫摸她頭發的動作,簡直就像是過去的雙方調轉了過來。寧婧低低“嗯”了一聲,放鬆地閉上了眼,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了。
之後兩天,兩個隨從留在了藥廬寸步不離地看護他們的主子。那疤麵人的蛇毒,好不容易終於被壓製住了,慢慢清排出了身體。照此速度,再過幾天,他就可以恢複自由走動的能力了。
第三天傍晚,他們口中落單的同伴終於姍姍來遲,抵達了藥廬。寧婧站在院子裡,看到一個樣貌平庸的青年隨從,和一個鶴發長須的老人一起朝她走來,後者應該就是傳聞中的管事了。
二人剛從山上下來,形容都有些狼狽,衣裳沾了不少泥灰。可那管事的目光仍十分清炯,一看就不是常人。一迎上來,他便朝寧婧一拱手,自稱姓霍,並擔心地詢問起了主人的情況。
寧婧道:“人已經沒什麼事了,就是手腳可能還會麻痹一兩天,不礙事,會逐漸恢複的。”
霍管事連聲道謝,隨寧婧一同走入了藥堂。恰逢,顏千瀾正倚在木桌邊,逗弄一隻小貓兒。這小貓,便是上回他們從樹上救下來的那隻。在那之後,它時不時就會溜到藥廬,找顏千瀾玩耍。
在看到顏千瀾的一瞬,霍管事的步伐似乎微微一滯,耷拉的眼皮朝上一抬,泄露出了一絲懾人的光。
這個瞬間是如此之快,以至於根本沒人注意到。
三個隨從一起將那疤麵主子攙上了馬車,霍管事付了酬勞,笑盈盈地拱了拱手,這才一同上了馬車離去。
馬車在長街漸行漸遠。
不知為何,寧婧仍有些心神不寧,直至馬車轉過了街角,才反手掩上了藥廬的門。
卻沒留意到,馬車那晃蕩的窗簾下,一雙精光畢露的眼睛正透過縫隙,直勾勾地盯著藥廬的方向,仿佛醞釀著一場陰雲。
顏千瀾掩藏身形,繞了另一條路,來到了偃春的高地上,親眼看著這輛馬車一路駛出了偃春的城門,沒有回頭。才回到藥廬告訴寧婧。
寧婧聞言,鬆了口氣,點點頭:“那就好。”
這一行人根本沒發現,在住進來的第一天,就已經因為顏千瀾那靈敏的嗅覺而暴露了身上的血腥氣味。寧婧直覺不可與這些人過深地牽扯,既無意探聽他們的秘密,也不想蹚渾水,能順利分道揚鑣,也是好事。
轉眼,便過了數日。顏千瀾特意留心了藥廬四周,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或是被盯上的感覺。日子又恢複了過去的風平浪靜狀態。
自從發生了那件尷尬而又羞死人的事後,寧婧與顏千瀾相處的模式,仿佛發生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變化。
比方說,他們從前的肢體接觸也很多,卻沒有像現在這樣,碰一碰肩都會心悸。空氣裡仿佛飄了一些不穩定的,曖昧的氣氛。顏千瀾的笑容更是天天跟不要錢似的在放送,燦爛得那些閒著沒事來藥廬門口圍觀美少年掃地修門的百姓都被閃瞎了眼,迷暈了頭。
這天。炎熱的午時,樹上蟬喘不停,燦白的陽光照得天地一片澄瑩。
寧婧哼著歌,將一些切碎的藥材裝入了紙包裡,紮成了一捆。
顏千瀾自清早起床,便一反常態,像是有點兒打不起精神的疲乏樣子。懶洋洋地趴在了寧婧背後:“姐姐,你在做什麼?”
寧婧早已被他粘人的舉動磨得習慣了,動作不停,解釋道:“你今天起得晚,所以不知道,馮清早上來說,他們一家人明日便要回弁州探親了,起碼要一兩個月才回來。這是給阿穀調理身子的藥。”
顏千瀾輕哼了一聲。
雖說,馮元早就成親了,可這家夥兩年前是切切實實對寧婧有過企圖的。還有,他那個叫馮清的姐姐,也十分煩人,總有一顆做媒婆的心。好在每次都會被他攪黃,最近才終於消停下來。
回弁州探親一兩個月就正好,最好去久一點才回來。
寧婧終於弄完,捊了捊他的手,卻沒能捊開,隻好用手肘頂了頂顏千瀾:“好了好了,你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顏千瀾收緊了手,蹭了蹭她的身子,撒嬌道:“不要。”
“還說不要,我才該說‘不要’呢,好了,彆粘著我,天氣好熱。”
……
午時,馮清帶著阿穀上門來了,還帶了一籃子的瓜果,來給寧婧嘗嘗。
閒聊數句,馮清忽然腹中絞痛,窘迫地和寧婧說了一句,便去了後院。阿穀則留在藥堂裡和寧婧玩耍,害羞地拉著她和顏千瀾的衣角:“寧姐姐,美人哥哥。”
寧婧為他治好了啞疾,還和他玩耍過,阿穀一向都親近於她。至於顏千瀾,雖然沒和阿穀太熟悉,但孩子都喜歡美麗的人,故而阿穀對他也一直很有好感。
他在寧婧身邊玩了一會兒,總想坐到她膝上,顏千瀾看不過眼,便把小孩兒提了起來,抱到了自己膝上。阿穀受寵若驚,總算是老實了。
這時,寧婧發現顏千瀾靴旁的地麵上,出現一個荷色的小香囊,十分彆致,便指著它,道:“阿穀,這是你掉的麼?”
阿穀低頭一看,又摸了摸身上,才發現東西不見了,點頭,磕巴道:“是,是生辰時,阿娘送我的……”
顏千瀾一手抱住阿穀的腰,一邊側身垂手,幫他拾起了香囊。誰知道,才一將那香囊握在手裡,裡麵便突然發出了一道暗暗的灰煙,籠罩住了他全身。香囊繩結鬆解,露出了裡頭的半張黃符,正在不斷燃燒,落下灰燼。
寧婧眼皮一跳,猛地跳了起來,雖不知那是什麼,也飛速將那道符紙踩滅了。然而已經遲了,在驟然刺目的光芒中,顏千瀾痛苦地低吟了一聲,俊美的五官扭曲得有些猙獰,脖頸青筋乍起。黑發無風自舞,發頂不受控製地冒出了兩隻雪白的狐耳。衣袍底下,也鑽出了雪白的狐尾……
轉眼間,一陣骨骼脆裂聲後,他就從一個修長少年,化成了一隻全身僅有少女一臂長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