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貧民窟。充滿混亂、死亡和爭鬥。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父親死在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凡妮莎將他覆在自己眼上的手取下,然後把枕頭豎起來,靠在上麵,她的頭發像雲彩一樣散在胸前和身後。
男人說:“你不是要睡覺嗎?”
凡妮莎搖搖頭,說:“不要,我要聽你講故事。”
男人起身關上臥室的頂燈,房間一下子陷入一片漆黑中。然後他打開床頭燈,這燈光很幽暗,隻能照亮一小圈的地方。凡妮莎的眼睛染了倦意,輪廓和頭發都消融在周圍的黑暗中。
男人低聲說:“就留這盞燈吧。聽著聽著也許你就睡過去了。”
男人繼續講:“我的母親一下子成了寡婦。她帶著我和哥哥去外祖母家生活。外祖母是個強悍的老人,脾氣暴躁,經常打罵我們出氣。而母親性格冷漠,她是個矛盾的人,有著強烈的生命力,但對這個世界,對她的孩子,卻始終保持緘默的態度.......”
低沉的聲音將她帶入他的回憶,充滿恐嚇和貧窮,但又有著溫柔的片段。凡妮莎沉浸在他所營造的氛圍中。她覺得有點熟悉,一時卻沒想起來在哪裡聽過。
隨著男人的講述。她的意識越來越清醒。她想起這個故事了。她知道自己在哪裡看到過。
凡妮莎的心臟咚咚直跳。她太熟悉這個故事了。她在報紙上看過無數次。
她怎麼能不知道呢。阿貝特加繆,出生在阿爾及利亞的貧民窟。父親在很小時去世,母親性格極其冷漠,外祖母暴虐。她太耳熟能詳了。她沒有打斷男人的講述,反而更沉浸在男人的故事中。那個帶著絲絲隱痛,帶著異域感和滄桑感的故事,又有男人獨特的講述方式,他在講故事時語句簡潔有力,卻又有強烈的代入感。顯得極其動人。凡妮莎似乎也看到了那個生活在貧窮中的男孩,如何從文學中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但是,她又不是完全熟悉,故事的某些部分,是她從未在報紙上和加繆的采訪中看過的。她有些恍惚,這真的是他嗎,還隻是一個故事有些相似的人。
但這個世界上,又哪有那麼多的巧合。凡妮莎覺得有些緊張,難道這個人,真的是他嗎?
男人熄滅了最後一隻煙,說道:“我講完了。”男人站起來,說:“故事聽完了。現在可以睡覺了吧。”他又說:“晚安,小姑娘。”
他伸手,摁上床頭燈。屋裡一下子陷入黑暗中,隻有窗外的月亮透過簾子照進屋內,蔚藍的夜色顯得冷清而幽密。
凡妮莎看著他的身影,沒有說話。
他站起來,從衣櫥裡拿了一床被子和床單,說:“我去走廊裡打個地鋪。有什麼事叫我。”
他要推門而出的時候,凡妮莎叫住他,說:“你也可以在屋裡打地鋪。外麵有點太冷了,屋裡有爐子,你在外麵會凍死的。”
男人說:“小姑娘,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畢竟是個成年人。這不合適。”
凡妮莎說:“但是,你照顧了我一晚上。這麼冷的天,外麵還下著大雨。我再讓你去走廊睡,那我不就成惡人了。反正,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凡妮莎說:“你怕什麼。我都不怕。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壞事。”她的眉眼尖尖,五官在夜色中染上一絲豔麗的魅。她奪過男人手中的床單被褥和枕頭,然後抱著坐在床的邊緣。仰頭看著他。
她的衣服略有散亂,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露出一片雪白的膚色,在夜裡顯得更加白皙。男人凝視著她的臉,童真又風情。
男人的喉結動了一下。他走過來,把她的衣服攏好,遮住她的鎖骨。凡妮莎抱著他的床褥,不讓他出去。
男人歎了口氣,說:“小姑娘。你這樣的天真.......未來可能會被壞男人騙。”
他接過凡妮莎手裡的床褥,凡妮莎抱著不給他。他說:“謝謝你的好意。那我在這裡打地鋪吧。”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氣竟帶了一絲央求。
凡妮莎這才遞給他,然後冷哼一聲,說:“誰敢騙我。”
男人失笑著搖搖頭。他鋪好被褥後,坐在上麵。凡妮莎此時還坐在床緣上,她纖細而修長的腿在邊緣上晃來晃去。
凡妮莎糾結一會兒,還是決定問了出來:“你剛才給我講的那個故事,真的是你的嗎?”她猶猶豫豫的問道。
男人點點頭,說:“是我的。”
凡妮莎說:“可是,這個故事,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幾次。”
男人似是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忍不住逗她:“世界上人那麼多,有相仿的經曆卻也正常。”
凡妮莎搖搖頭,小聲說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她期期艾艾的說:“我也來給你講幾句故事。主角和你像,他出生在阿爾及利亞,父親死於一戰。外祖母暴虐,母親冷漠。甚至想讓他小學就輟學打工,補貼家用。但是當時他的小學老師,發現了他的天賦,幫他爭取到獎學金,極力勸誡他的母親,讓他繼續上學。貧窮而悲傷的童年,使他的身體狀況不夠好。後來,他開始寫劇本,參加劇團,然後還出過一本書,叫《反與正》。他的成名作是《局外人》,1942年,他又寫了《鼠疫》。”
凡妮莎的臉顯得天真而單純。她說:“是不是很巧?我的這個故事和你的很像。有一樣的開頭。”
她的眼睛顯得那麼純真,蔚藍色的瞳孔如湖泊一樣清澈。似乎真的是在感慨一個巧合。她睜大眼睛看他。她這樣的神情,就顯得天真而風情。她低著頭看他,聲音帶了一絲引誘的色彩,說:“你聽說過這個故事嗎?”
男人沒有說話,他的喉結又動了一下。凡妮莎盯著他。兩人僵持一會兒。許久,他笑了起來。
男人大笑著說:“看來,你全都知道了。你想的是對的。”
凡妮莎忍不住叫道:“所以。加繆。阿貝特·加繆。真的是你。”
男人也笑,說:“是我。”
凡妮莎站起來,光腳踩在被褥上。她跳起來抱住加繆。她的手攬過他的背和腰,貼著他溫熱的身體,頭發絲纏繞在他的背和胸前,還散落在她的身後。凡妮莎在他的懷裡開心的笑:“加繆。加繆。竟然真的是你。我超級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