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的最後一句話堪比世上最鋒利的刀,霍婷根本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阿婷!”司機慌張地接住她,小心地平放在後座上,隨後,將筆記本合上,放在何音懷裡。
“何小姐,除了你,我們不放心任何人。麻煩把視頻送去警局,拜托了。”
他措辭客氣,卻根本沒給何音拒絕的機會,車子一開,把何音放在警局門口就忙著送霍婷去醫院了。
何音隻能抱著筆記本去找辦案警察:“小宋哥,霍女士找到了兩個視頻,裡麵有渣男灌霍小姐吃頭孢配酒的片段。她受不了,已經暈過去了,讓我送來。”
“來得真及時,法醫發現受害者手骨有被打斷的痕跡,我們正要去審那小子呢。”警察連聲說,“謝謝啊,妹子,幫了大忙。”
“沒,就算沒有這份視頻,警方要找出證據定他的罪,也是早晚的事,我隻是儘個公民義務罷了。”
這是實話,渣男既然打過霍雯雯,身上一定會留下痕跡。哪怕隻留下白骨,也能查出來,破案是時間問題。
何音沒有厚臉皮獨攬功勞,隻是問:“叔叔,這個案子要多久出結果?我可以在這裡等一等嗎?”
“沒問題。”警察給她倒了杯水,跟值班室交代一聲,匆忙去審問了。
半個小時後,警察走了出來:“犯罪嫌疑人已經全部招供,承認故意殺人了。”
“我很好奇。”何音捧著水杯,裡麵的水一滴都沒喝,問,“他怎麼知道霍雯雯的身世?”
警察在旁邊坐下,灌了一大口涼水,說:“根據招供,於某臨近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在一家咖啡廳做服務員。這人天生心術不正,就想偷聽客人的**,看看有沒有利可圖。有天他剛好聽到霍婷跟個女人吵架,說女兒的問題。那女人想認回被害人,霍婷不同意,那女人罵著罵著,間接把被害人的身世交代清楚了。”
一個狗血又離譜的故事,一個被閨蜜坑了背叛了的女人,和一個本該流落街頭的母嬰。
“兩人不歡而散,於某記在心裡,私下裡調查了下霍婷的身份,又發現被害人是他隔壁學校的,一來二去就起了貪念。他有意接近被害人,告知被害人身世,慫恿被害人跟她母親做親子鑒定。同時,於某不斷對被害人施加心理暗示,讓被害人覺得虧欠她母親,害了她母親,隻有斷絕關係才能補償傷害。”
”被害人年紀輕,又突然知道身世,情緒狀況不好,就給騙了。離開霍家以後,被害人雖然醒悟了,但她缺乏社會經驗,再加上於某對她管控很嚴,就一直沒機會求救。而於某一直用被害人的微/信跟其他人聯係,沒人懷疑。”
何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連她母親都沒有發現,聊天的語氣不一樣了嗎?”
“現在的人多忙啊,住一個城市兩頭的,兩三個月不見麵是常事。以前我們辦過一個案子,也是男子殺妻,殺了之後藏在家裡大冰櫃裡,也是用手機微信假裝被害人還活著,騙了受害人父母三個月。這還是住在一個城市,有次受害人親戚還見到了凶手,問他怎麼不見受害人呢。最後也不是受害人父母報警,是凶手錢用光了,來警局自首的。更何況,現在這個案子,受害人霍某跟她母親,情況有點特殊。”
警察解釋著:“被害人被於某洗腦,用了比較極端激烈的手段跟她母親斷絕關係,導致她母親一直以為被害人恨她。被害人離家之後,被害人母親每天都跟她聯係,但是於某用被害人的手機回複,有時比較敷衍、冷淡,有時語氣又很親密。並且,於某一直表示他與被害人已經回了家長T縣,實際上一直住在S市某出租屋裡。”
“被害人母親多次表示要去T縣看望,但是於某假裝被害人的語氣,用彼此之間沒關係之類的話搪塞了。於某給被害人錄製了數量巨大的視頻,幾乎每周發一次,還細心地分了季節。被害人母親幾次要求視頻,於某都接通了之後,以被害人的照片等方式應付幾秒,再以信號不好為由掛斷。這種手段常用於網/絡/詐/騙,假裝他人向親友借錢的案子,很很常見。但被害人母親家庭情況比較富裕,對我國的縣城印象停留在二十年前的貧困階段,覺得視頻看到人了,就一直以為被害人還活著。”
即便如此,也太離譜了,人都沒了三年了。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或者,霍婷心裡也有對渣男的輕視吧,覺得渣男就算為了錢,也會善待女兒的,誰知道現代科技,給了人渣鋌而走險的勇氣。
何音歎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對辦案警察鞠了個躬:“謝謝你們,辛苦了。”
搞得警察不好意思,連聲說:“應該的,乾警察這行,我們的責任嘛!”
“小宋哥,還有個問題,我可以讓人報道這件事嗎?”何音問,“我覺得,警方的通報,恐怕不能寫出人渣有多壞。”
“隻要不造謠誇大,造成不/良社會影響,就寫唄,難道我們還能抓不違法的人嗎?”警察對她刮目相看,豎起大拇指。“小姑娘可以啊,膽子大,有正義感,是個好孩子。”
何音試著笑了一下,沒笑出來,心情有些沉重。
離開警局去醫院的路上,她一直沒有說話。到了醫院,她也沒直接進去,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著。
黑貓輕巧地從草叢裡跳出來,問:“心情沉重?”
“可不是嘛。”何音歎了口氣,伸手將黑貓抱在懷裡,一下一下地撫摸著黑貓的背。“就因為一個貪欲,一個好好的姑娘,就這麼沒了。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去麵對霍婷,也不知道她怎麼撐得過這個打擊。”
許多案子,雖然發生在受害人身上,但造成的,往往是整個親友圈的悲劇和絕望。
何音低語:“我有時候會懷疑,都說善惡有報,天道常在,但為什麼總是善良的人受到傷害?”
可這關你什麼事呢?你不必愧疚,你既不是加害的凶犯,也不是忽略被害人的家屬,你路見不平,為死者申冤,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如果隻是感歎世道不公……
這世道,原本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
阿臻原本想這麼說的,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下去了。
他想她光明燦爛,心懷希望和勇氣,而不是被悲觀情緒纏身,對人和事絕望。
所以,他隻是問:“這不會是偶然,以後你還會見到更多更黑暗的人性。怎麼樣?後悔接受坤卦之力了嗎?”
“不。”何音回答得堅決,“相反地,我很慶幸我有坤卦之力,否則,霍雯雯的死隻會作為吃了頭孢之後誤飲酒的意外,而不是震驚社會的命案。”
一句話說出來,她的心便豁然開朗:“我知道了。”
“嗯。”阿臻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她依舊是那個百年來唯一通過坤卦考驗的少女。
何音沒發現他的笑,隻是說:“剛才來的路上,我腦子一直很亂。一會兒在想這什麼狗屁天道啊,為什麼總是善良的人受傷?壞人最後才被抓起來?一會兒想,警察他們的心理素質怎麼那麼好,常年乾刑偵的,一定見過各式各樣奇葩、凶殘的命案吧?也一定有更無辜的受害者。麵對無辜被害,他們是怎麼排遣心裡的難過的?”
黑貓的尾巴一下一下掃在她手腕上:“現在明白了?”
“明白了,因為他們是警察啊,他們是清退黑暗,把黑暗趕到更黑暗處、把光明留給世界的人。如果連他們都覺得,沒辦法了,壞人這麼多,不抓了,那隻會造成更多的壞人出現。善惡有報,他們的職責,就是做那個‘報’。遇到我這樣熱心的市民,就誇我,遇到人渣,就費儘心力抓起來。”
“嗯。”黑貓的尾巴撓了一下她的臉頰。“熱心市民何同學。”
這是什麼稱呼!
何音不覺笑了,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我作為坤卦的化身,也應該這樣。我不能左右世上每個人怎麼想,也不能讓世界永遠光明,不存在黑暗。世上的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總不能我挨個檢查人心,發現有害人的念頭,先殺了他吧?這不是防範於未然,這是劊子手,跟那些被害妄想就亂殺人的狂徒有什麼區彆?我能做的,是像警察一樣,狠狠地教訓那些用玄學做壞事的人。讓他們受到報應,讓其他抱著壞心思的人永遠隻是心思,不敢付諸行動。”
“這就是我能為善良無辜的人做的最大的事。”
她管不住每個人,但她能管住自己,她能讓自己見到的壞人,都受到懲罰。
“做到這點,就是厚德載物。”黑貓站起來,“走吧,去看看霍婷。”
“嗯。”何音抱著它去了醫院,然後非常意外地,在電梯附近的露台上,見到了抽煙的路嶼。
“何小姐。”一見到她,路嶼便丟了煙。
“在等我?”何音有些意外。
路嶼點頭,冷不丁冒出一句:“何小姐,她真的是克夫克女命格嗎?”
“哦?”何音挑眉。“路先生,你怕了?”
路嶼眉間的神色動也沒動,瞥了她一眼,斷言:“何小姐,你今年還沒滿18歲吧?”
不等何音回答,他又說:“你的人生還沒有兩個十年,但我留在她身邊,已經十五年了。何小姐,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最青春的年華隻有十年。我大三認識她的,那年我21歲,現在,我36歲。”
“我追了她整整15年,沒有人會拿15年的人生開玩笑。或者,你當我老謀深算,無所謂。我什麼罵都聽過,隻要她明白我是什麼人就行,其他的都不要緊。反正,隻要能讓她好受點,我做什麼都願意。從無神論者到迷信患者,一句話而已。”
因為他早已心有女神,任何上帝也不能動搖她的地位。
“何小姐,我從不迷信,也不迷茫,始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我不信命,我相信事在人為。但是……”
但是她相信,她一直被這個預言困擾著。霍雯雯的事,勢必會加重她對自己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