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
何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好像萬千星光都落在了裡麵。
她舔舔嘴唇,小聲又雀躍地問道:“開心,是什麼意思?”
秦臻看著她的眼睛, 神色鎮定,語氣尋常,那一點溫柔和笑意, 隻有近在咫尺的她看得見。
“開心,我喜歡的人,對我也有意思。”
喜歡的人!何音的心被這四個字輪流轟擊了一遍, 登時心花怒放。要不是在宴會現場, 她能跳起來抱住秦臻的脖子,大喊大叫。
不不, 得冷靜。
何音撇撇嘴:“秦先生,不要亂說話啊, 我對你試探了都好幾個月了, 你都躲躲閃閃的。我看啊, 你不是喜歡,你這叫責任。覺得我這麼可憐, 唉……算了, 就假裝喜歡她一下吧。”
儘管知道她隻是開玩笑, 秦臻還是忍不住輕斥:“不許這樣貶低自己。”
何音對他挑挑眉——不然呢?
秦臻臉上逐漸浮出不自在的神色, 但他知道,許多事要說清楚,世上最不該有隔閡的, 就是他們倆。
“阿音, 我是遊魂, 我沒有未來。我不該招惹你的。”
何音聽了, 長長地歎了口氣:“如果沒有遇到你,那我就太可憐了。瞧瞧我周圍的男人都是什麼貨色,不是那一肚子草包的冒牌貨,就是展笠青這種心機深沉的。沒有你,我可就孤單一輩子,夜深人靜時,隻能一杯紅酒飲下,每天隻能抱著錢睡了。”
“胡說。”秦臻輕斥,“等你讀大學了,開始真正掌握公司了,會遇到很多青年才俊。他們才……”
“才不適合我呢。”何音接口,“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看上我的錢?就算是真心的,我不喜歡,再優秀又有什麼用?”
溢美之詞從來都是虛偽,可經由心愛之人的唇齒說出來,竟然甘美得鴆酒也能往肚子裡吞。
秦臻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趕緊打住:“好了,何董,不要再商業吹捧了。”
他會當真,也會上癮的。
“什麼商業吹捧?我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在我眼裡和心裡,你就是最好的!”何音收斂了玩鬨的神色,正正經經地說:“秦先生,彆慌啊,我會對你負責的。萬事有我呢,怕什麼?”
秦臻低頭,便見她仰頭笑著,握緊的手裡,一縷坤卦之力從她的手心透出,一點點從他的手心裡滲了進去。
溫暖著他的心。
“何董。”他保證著,“以後不會了,真的。”
以後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真心也好,命也罷,他絕無二話,心甘情願。
“這才像樣嘛。”何音臉上露出了笑容,又嘀咕著:“說起來,應該慌的是我嘛。”
秦臻微微挑眉:難道不是他慌麼?她慌什麼?拋開陰陽殊途的原因,她可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年紀輕輕又貌美可人的小富婆,以後不知道多少男人覬覦她,想跟她在一起呢。
他可得嚴密防守,決不能漏給其他人機會。
比如說……秦臻眼睛眯了眯。那個冒牌貨,那個展笠青。
何音毫無知覺,還跟他數著:
“你看,你永遠這麼帥,這麼英俊瀟灑又矜貴。我呢?我現在倒是青春年少,可惜,好年華沒幾年了。等我變成那種滿臉褶子,嘴角法令紋往下垂,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掛滿翡翠的老阿婆,你還看得上我麼?怕不是出門就對人說,大家好,大家彆誤會,這是我奶奶。”
原來她連他的顧慮都知道,原來她也會害怕擔心。秦臻暗自責著,問自己到底在搞什麼,光顧著自己猶豫不決,連她的心情都沒有注意到。
心念一動,柔情四溢。
“你哪裡是什麼奶奶?”他低下頭,借著又一個旋轉,在她耳邊說:“你是我的小祖宗、姑奶奶。”
遊魂的呼吸都是冷的,撲在她發燙的耳廓上,一股酥麻從尾椎直竄而上,何音瞬間頭皮發麻,差點站不住。
太會了,何音又歡喜又好氣,他都是從哪學來的這些!
秦臻回答得一本正經:“也許是隱藏技能,隻能被你觸發。”
去他的,就會哄她!
何音嗔怪地橫了他一眼,心中情意湧動。她從來都不是虧待自己的人,當即用指尖劃著他的手背,充滿暗示意味地看著他。
“糟糕。”她小聲說:“我好像選錯了表白的場合,現在要是我跳起來抱住你,是不是我沉穩鎮定的人設就崩塌了?”
“沒關係,我們還有彆的方法。”秦臻收緊了手臂。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何音整個人都貼近他的懷抱。
何董事長的臉立刻就紅了,小聲問:“你是不是聽見了我的心跳?”
“沒有。”秦臻的話語都在她耳邊,“我聽見了潰堤的聲音。”
有個詞,叫柔情似水。
柔情似不似水,秦臻不知道,但情意一定是水,理智是河岸,漫漫人生路,就是兩岸的土壤。
一條河自高山深處悄然滴下第一滴水,彙聚成涓涓細流。本來很快能被人世風煙磋磨掉,吸收掉,但偏偏被理智察覺,無端往心底沉下,在漫漫人生裡劃出痕跡。
有了痕跡,那情意之水便越彙聚越多,奔騰著往下衝刷,與理智的河岸漸漸分明起來,奔流著要彙聚成無邊無際的海。
心結就是那堤壩,妄圖控製這流水,什麼時候不小心泄露了一點,都擔心下遊泛濫成災。
堵住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情意如流水,是斬不斷的。建立堤壩,隻會讓流水在心結後邊聚集,逐漸高漲,越來越深。
那水流衝擊堤壩的力道一天比一天強烈,堤壩本就岌岌可危,命懸一線。誰能知道,還遭到了外力的敲打。
秦臻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醋勁這麼大。
今晚,從踏進展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開始不爽。
不爽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不爽展笠青對她彆有意圖的殷勤,不爽她另作安排單獨見秦箴。所有的不爽都像挖掘機,一下下挖著堤壩。
最後,她的一句話,將堤壩衝開了一個口子。
堤壩瞬間全線崩潰,洪水傾瀉而出,再也無法抵擋。
他心底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前途未卜,何嘗不知道陰陽殊途,但她殷殷切切地一片真心,難道他因為一點害怕,就要不管嗎?
正如她所說,她不是小孩子,她有最理智的心和最堅決的意誌,不會拿感情的事開玩笑。
聽說愛是一種勇氣。
秦臻覺得,除了勇氣,還有沒脾氣。
或者說,心軟跟不忍心。
她的真心如此炙熱純然,他不忍心叫她落空,傷心。
隻是這些,不必跟她明說,自己知道就行了。
讓所有的情意,都化作流水,涓涓流長,永不斷絕。
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兩人不再說話,無聲地跳著舞。
一切,已儘在不言中。
得償所願,氣氛還這麼好,她真的很舍不得。
何音喟歎:“啊……時間慢點走就好了。”
難怪裡表白都要選個好氣氛,花前月下。含情脈脈表白之後,還有一大串事情可以做,一大堆時間可以你儂我儂地相互依偎,手牽著手說情話。
不像她現在,一首舞曲跳完了,還得辦正事。
“我算是理解為什麼從前君王不想上早朝了。”何音誇張地歎氣,又忽然想到一點,仰頭問道:“你彆是哄我的吧?等會兒回去了,你又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一副家長口吻說:抱歉,當時情況騎虎難下,我隻能順勢答應你。其實呢,在我心裡,你始終是個小孩子。”
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故意把眼神跟語氣都弄的凶巴巴的:“你真敢這麼說,我馬上動用坤卦之力,把你變成我的禁臠。嘿嘿,到時候,可彆怪我皮鞭蠟燭伺候!”
“哪學來的話!胡說八道!”秦臻心中不覺怦然一跳,他笑斥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在她耳邊保證著:“我保證,不會反悔。還有,董事長,我的一切,早就被你拿捏在手掌心,任你處置了。”
“任你處置”四個字,可真是引人遐想。
何音試著勾勒一下那畫麵,登時口乾舌燥,趕緊配合著他的動作,跳了最後一個舞步,雙雙停在舞池邊沿。
一支舞的時間不過幾分鐘,誰能知道這幾分鐘內,兩人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整個過程落在賓客們眼中,隻看到何音確實不會跳舞,由秦臻摟著舞動。
按照從前,他們都會暗自嘲笑。一個連舞都不會跳的土大款罷了,還妄圖混進豪門圈子?真是不自量力。可是舞池裡的男女,男的高大英俊,氣質清貴,女的清麗逼人,眉宇間自有高傲。
有人悄聲說:“王子和公主,也不過如此了。”
“什麼王子公主?彆埋汰何音了。”另一人小聲說,“明明就是忠心耿耿的輔佐大臣和雄才大略的女王。何音可不是等著配駙馬的公主,那位才是吧。”
說著,往何瑩瑩的方向看了一眼。
聽到這話的人,都不覺心中喟歎。
在場多少豪門千金,出色的就三個。
展笠瑜不必說了,雖然在豪門中長大,但沒權沒勢,隻有一腔孤勇,沒有計策。今天要不是有何音撐腰,她彆想在展老太太祖孫麵前討到一點好處。
何瑩瑩,確實美麗,確實嬌柔可人,像一朵美麗的菟絲花,惹得男人心憐。可想想她這一路來的舉動,在場的男人們無不心驚。
從前何瑩瑩怎麼跟秦箴訂婚的,又是怎麼勾搭上秦霆琛就不要秦箴,等進了秦家,又是怎麼把秦霆琛拋棄,投入秦沛懷抱的。彆人不知道,他們還看不清嗎?
菟絲花公主隻能是最強者擁有,一旦你不再是最強者,她馬上就會拋棄你,投入他人的懷抱。
這菟絲花,是吸血為生的。
比來比去,還是何音最好。
有美貌,有能力,有財富,儘管這份財富現在還不算特彆出色,但未來無可限量。最重要的是,她的欣賞就是欣賞,是標誌著你有才乾,有能力,值得交朋友。跟她來往,不但不擔心傳出緋聞,還是相互欣賞才乾的美談。
這麼一想,展笠青的種種做法,賓客們都能理解了。
商場上多一個夥伴,確實比什麼都強。
這觀點剛在眾賓客的心裡劃過,忽然聽一聲驚叫:“哎呀!”
眾人看去,原來一個服務生路過秦臻跟何瑩瑩身邊,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沒拿穩手裡的托盤,上邊好幾杯紅酒翻了,一下子全都潑在何音的裙子上。
“何、何董,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嚇得臉都白了,不住地道歉著。
“沒關係。”何音和顏悅色地說,“一條裙子而已,壞了就壞了,你不用害怕。不過下次小心點。”
無服務生羞愧難當,紅著臉連聲說是。
何音拎了拎裙擺,皺眉說:“濕了一大片,坐也不好坐了,反正事情都弄完了。阿臻,不然我們回去吧?”
秦臻點頭,正要挽著她去跟展家人告辭,誰知這時候,展笠青又跑了過來。
他簡直完美詮釋什麼叫“舔狗行為”,殷勤地說:“何董這樣子,怎麼好坐車?不如先在樓上換了衣服,再回去吧。我看何董的身材跟笠瑜差不多,不嫌棄的話,先換上笠瑜的新衣服,怎麼樣?”
何音與秦臻交換了個眼神,而後點頭:“那就有勞了。”
“不客氣。”展笠青笑著,招手叫來個女傭,帶何音上樓去了。
展家大宅非常氣派,二樓的房間都是套間。何音跟女傭去了更衣室,秦臻便在外邊的小客廳坐著。等衣服換好了,女傭離開,何音便在他身邊坐下,安然等著。
不用很久,一分鐘左右,門外邊響起了展笠青的聲音:“何董,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秦臻應了聲請進,何音便笑道:“展少,你今天可是演了一出好戲啊,怎麼樣?事到如今,我看到了你的誠意,可以把話攤開了說嗎?我公司還有很多事務等著回去處理呢。”
展笠青眼中飛快閃過一絲不爽。
他從小被養在外麵,雖然知道自己是豪門少爺,但從小沒有機會透露身份,因此,心心念念都是亮出身份,從此高人一等。終於,六年前,他認祖歸宗,真正做了展少。
這六年來,他享受了豪門闊少的風光待遇,衝著展家的名頭,誰不是對他恭恭敬敬的?
他什麼時候求過人?什麼時候需要低聲下氣地求人了?
更彆說當著豪門的麵,做足了一套舔狗姿勢。
要不是因為……
展笠青暗自咬著牙根,努力在臉上擺出笑容,“何董不愧是人中鳳凰,早就看出我有所求。”
何音又是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將那本書冊從包裡取出來,放在桌麵上,故意問道:“展少,要是我說,我也沒辦法看出書上寫了什麼,你不會現場就叫保鏢進來,要暴揍我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