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笠青的表情一僵,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他不說,何音替他說了:“不過呢,展少,你的算計是對的,這本書有名堂,隻有會玄學的人才看得出來。巧得很,我會玄學,也許能解開你心中的疑惑。去準備一壺奶茶,把你奶奶跟展笠瑜都叫過來吧——你奶奶來不來無所謂,展笠瑜必須到。沒有她做對比,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展笠青神色一變,實在不想讓展笠瑜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現在事情的主動權都抓在何音手裡。他已經低聲下次演戲一次了,再也沒有力氣去對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做小伏低。
一咬牙,展笠青隻能答應:“好。”
不到二十分鐘,展笠青、展笠瑜、展老太太都到了,分成三個位置坐在那裡。展笠瑜滿臉不解,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但她很識趣地沒有說話。
何音則等著秦臻給她倒奶茶,說:“把你們三個人以及展老先生的生日,準確到幾點,都寫出來。”
展家三人不明所以,隻知道她想要八字,趕緊照著寫了。何音一手端著奶茶,一手拿紙張,翻了一下,指著一處說:“讓你們寫出生年月日時間,自作主張寫什麼八字?展笠青,你的日柱寫錯了。”
所謂八字就是年、月、日、時辰的的乾支。
展笠青聽了還沒說話,展老太太已開口:“何董,我孫子是什麼時候出生的,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
“嗬!”何音冷冷地笑了一聲,將紙張拋回桌麵上,嘗了一口奶茶,總覺得沒有秦臻做的好喝。
“老人家,時辰是按照古代曆法來算的,對古代來說,每一個新的一天,是從子時開啟的。知道子時是什麼時候嗎?是晚上23點。23點之後,就是新的一天,24點那不叫子時,叫做子夜之交。展少雖然是24日,晚上23點40分出生的,但他的日柱不能算24日,要算25日,換成農曆,就是六月十七,子時。”
“真不知道當年你們是怎麼算的,是被江湖術士騙了呢,還是自作主張地將八字拿去合?”
何音嘲諷著,眼看展老太太的臉色不自在,便知道是後者。
他們這群豪門,都有點自作聰明。
何音抬手,秦臻將筆放在她手上,何音低頭在紙上重新寫了一遍八字。
巧得很,除了展笠瑜,展家其他三人都是23點左右出生的,也就是說,他們自己推算的八字,日柱都弄錯了。
這下連展老太太都有點慌:“何董,怎麼樣?”
何音的臉色沉了下來,皺眉說:“你的八字沒大問題,不在展家的‘戶口’上,沒有影響。展老先生的八字是絕孫,展少的八字麼,則是斷子。”
展老太太跟展笠青瞬間白了臉,又見何音抬起頭,對展笠瑜微微一笑,溫聲說:“展小姐,你八字本來不好,該一生病弱坎坷。但在幾年前,有人給你攢了個大功德,換了你一生平安富貴。”
展笠瑜瞬間被這話引得紅了眼眶,哽咽地說:“六年前……小叔叔見義勇為,為了救個落水的兒童,犧……犧牲了。”
“那麼,他應該是明知道這可以換你一生平安,才去救人的。不算發自純粹,所以你命裡還有眼前這一劫。”何音彆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展老太太祖孫。
顯然,這“一劫”指的就是展老太太跟展笠青忽然冒出來,跟她爭遺產,將她弄去國外好幾年的事。
“不過,你放心,即便不是發自純粹,舍命救人就是救人,就是大功德。他臨死時為你許願,你的一生是會心想事成、榮華富貴的。展家的命運,隻要交到你手裡,就會改變。”
這話說出來,展笠青跟展老太太的臉色都不覺白了三分。
什麼意思?展家最後還是得交到展笠瑜手裡?
“我不是說了嗎?展家命運不好。”何音端著奶茶,靠在沙發上,語氣淡漠。“你們既然聽過汪家的事,難道心裡一點數都沒有嗎?祖上的行為,是會影響子孫的。汪家要不是累世積德,也不會有如今的汪子珊。而你們展家……具體我不清楚,但是累世經商,怕是沒少乾奸商的事。所以,展家本來該絕後的。”
這話說出來,展老太太的臉色更白了。
何音瞥了她一眼,含笑道:“這句話,有人告訴過你,對不對?”
展老太太猶豫了好久,才澀然說:“沒錯。當年……老爺子娶妻的時候,曾經去合過八字。請的是圈子裡一個比較有名的風水先生,那個風水先生說老爺子的八字有些異常,太重了,克子孫。一個家隻能有一個主人,有其他的孩子,都不會長命,除非有同一個時辰出生的孩子。遇到這個孩子,不管是子還是孫,一定要放在外邊養,等老爺子去世了,才能認祖歸宗。”
“老爺子就是因為這個說法,才找了很多女人,不斷地生孩子的。”
說到這裡,展老太太臉上不禁露出一份得意之色。
那兩個女人跟她鬥了這麼多年,老爺子一直對她們視為平等,隻要是生了兒子、孫子的,都不會虧待。但為什麼笠青出生之後,老爺子的態度徹底變化,幾次想原配離婚,把她扶正。
都是因為笠青,都是因為這個預言。
但想著想著,展老太太的臉色又冷了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展笠瑜。
她千算萬算,按照老爺子的步驟走,將剛出生的展笠青送到彆處養,一直不敢讓人知道展笠青的存在,不敢讓他姓展。直到老爺子去世,她才把展笠青接回來,認祖歸宗。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便宜了這丫頭!
一想到這點,展老太太便有些慌張:“何董……”
何音抬手阻止了她的話:“這風水先生有點水平,你們拿了假的八字過去,他還是看出了不少問題。我想,該怎麼破解命格,他也說了,否則,那一位展先生,不會為了給侄女換個未來,就舍命救人。”
展老太太不覺抓緊了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是的,那個算命先生說過,展家祖上作孽太多,本該斷子絕孫的,展老先生唯一能保住的孫子,就是跟他同月同日同時生的展笠青。展笠青之後,如果想改變命運,展家必須好好積德行善。
但當時,展老先生不相信什麼命格,隻拿這個預言為理由,不斷地找女人,生兒子。等他年過四十就把自己玩廢了,再也不能讓女人懷孕,兒子們又死得差不多了,才想到這個預言,徹底慌了。
便是那時候,展笠青出生,展老先生見把他養在外麵。看著展笠青一直無病無災的,展老先生又以為沒事了。等到他忽然患病離世,展老太太將展笠青接回來,竟然發現……
展老太太的臉色跟手上的老坑翡翠差不多了,青青沉沉的。
誰能知道,展笠青竟是個沒有生育能力的。
在接回展家之前,展笠青就有過好幾個女友,什麼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卻沒有一個懷孕。那時候展老太太就發現不對,等他接回來,檢查身體之後,她才徹底慌了。
偏偏這時候,展家得花得差不多了,展老太太隻能一邊花巨資,暗中到處為展笠青求醫,一邊打著展家的旗號,拉豪門一起做善事,希望從此開始積德行善,挽回一些。
何音知道他們想什麼,不緊不慢地補上一句:“積德行善又不是吃仙丹,藥到病除,這是個長久的累積過程。如果從四十年前展家就開始積德行善,那麼展少還有機會,現在嘛……”
她目光在展老太太身上轉了一圈,笑而不語。
展老太太的臉色一下子雪白,展笠青的心臟則是猛地一跳,不敢去看親奶奶的臉。
他們都明白何音說的是什麼意思。
展笠瑜的命格本來也不好,是她的小叔叔舍命救人,才換來了她此後人生的富貴榮華。同樣的,現在想救展笠青斷子絕孫的命格,隻有一個選擇。
就是跟那位展先生學習,血親舍己救人。丟命的同時許願,用自己的性命和功德,換親人一個安穩順遂。
而展笠青在世上的血親,隻剩下展笠瑜跟展老太太了。展笠瑜不用說,恨他恨得要死,怎麼可能為他而死?
那麼展老太太呢?
何音瞥著展笠青的目光,那裡邊恨不得飄出一行字來——
奶奶,為了我,你就成全一下吧。
這人心啊,真是善惡天生,自己養大的毒蛇,便自己圈著玩吧。
何音暗自冷笑,將茶杯放下,收回書冊,起身道:“好了,事情怎麼樣,我已經明說了,剩下的,我也無能為力。展少,我勸你看開些,你雖然注定斷子絕孫,但不作惡,這一生不能大富大貴,小富即安還是沒問題的。人生這麼美好,該享受,對不對?”
她與秦臻略一點頭:“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展家祖孫呆坐在原地,沒有做聲,仿佛也沒有聽到她說什麼。反而是展笠瑜站起來說:“何董,我送你。”
何音沒有拒絕,不緊不慢地走下了樓,長長的樓廊跟樓梯裡,展笠瑜好幾次偷偷瞥著她,眼看著送到門口了,何音上了車,她忍不住說:“何董……”
剛說了兩個字,便看到何音豎起手指,豎在嘴邊。
“噓。”雪膚紅唇的女子笑著說。“有些事,你做了就做了,生意麼,該信守諾言,不要違反合同。至於其他的,不要問為什麼,也不用想多給客戶什麼好處。要知道,我們之間,是一錘子買賣。”
展笠瑜抿住了嘴唇,好一會兒才說:“可我真的想交你這個朋友。何董,我說一句話,你不要笑——我一直是個渴望安全感的人,每天都覺得好累,想找個人倚靠。你……你剛剛拍下冊子的時候,我真的很想撲進你懷裡,大哭一頓。”
話說完,她自己都麵紅耳赤。
她比何音大好幾歲呢!居然想撲進何音的懷裡尋求安全感和倚靠!
對此,何音既沒有開心,也沒有嘲笑,依舊是語氣淡淡的:“我承認,人不是鋼鐵,我也會累,但休息一段時間之後,自然會精力充沛。如果缺乏安全感,我就自己掙錢,保證我有能力控製一切,保證所有的變化都在我的預料範圍內,有對策、能應付。”
“我不想倚靠任何人,不會把控製權交給任何人。”
“如果你這麼想,展小姐,我們不是一類人。”
何音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展笠瑜下意識地將手鬆開,何音對她點頭一笑:“祝你得托喬木,也祝我鵬程萬裡。”
隨後,羅永鑫走來將車門關上,回到駕駛位,一踩油門,將車開走了。
開出去好遠,他看一眼後視鏡,說:“何董,那位展小姐還在看著呢。”
何音懶洋洋地靠在位置上,手指已經爬到了旁邊,往秦臻手裡鑽了。她一邊撓著遊魂的手心,一邊一本正經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她那本冊子是有人特意送給我的,怎麼回事還沒搞清楚呢,彆跟她多來往。我一個小姑娘,被人算計了怎麼辦?”
羅永鑫深以為然,連連點頭:“老板你說得對!”
對什麼對,她哪是什麼小姑娘?她是小惡魔。
秦臻被撓得癢進了心裡,忍不住抓緊了那搗亂的手,橫了她一眼:
先彆鬨!
何音奸計得逞,眉眼彎彎地笑了,乖乖被他握著手。就是安分的時間不怎麼長,沒一會兒,她就湊到他耳邊問:“回家也會牽著我的手嗎?”
秦臻就沒見過她這般黏人的樣子,偏偏吃這一套,算是明白為什麼男人都喜歡女人的崇拜和追捧了。
不,應該說,戀人之間都吃這一套。
吃對方用言語和行動一再表明:你對我真的很重要,我特彆在意你,要時刻粘著你。
羅永鑫毫不知曉後座發生的一切,老老實實地開著車,等到了壽康巷11號,他留在駕駛位上沒動,準備一如往常地等秦臻給何音開車門,兩人離開後他再把車停進車庫。
秦臻也一如往常地將車門打開了,但不同的是,何音扶著他的手臂下車之後,手一垂,一彎,自然而然地握住了秦臻的手。
羅永鑫一呆,就看到秦臻手指微動,反手將她的手握住了,一同走進了客廳。
這……!!!
羅永鑫差點把車子懟到牆上去,趕緊先停車,追上去叫道:“哇!何董,你們——”
馮玉香在客廳裡看著電視,見兩人手牽手進來,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喜:“何董……”
何音一路構思著,這回真的公開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竟然隻能點頭說了一個字:“嗯。”
反而是之前一直躲閃的秦臻,大大方方地舉起牽著的手,宣布:“我們在一起了。”
羅永鑫跟馮玉香臉上的吃驚都化作了驚喜,雙雙笑道:“恭喜、恭喜~”
“這……恭喜什麼?說得好像結婚似的。”何音到底年紀小,在自己人麵前端不住何董的架子,一下子臉紅了,拉著秦臻飛快地跑上樓,直接衝進了主臥。
回頭一關門,便嗷的一聲,撲進秦臻懷裡,埋首在他懷中。
“都怪你,我人設崩了!”
秦臻抱緊她,低下頭,臉頰在她頭頂上蹭了蹭,笑道:“嗯,怪我。”
他這麼縱容又聽話,何音一下子就想到剛剛跳舞時說的話——那叫什麼?皮鞭蠟燭?
這都不必,不過,現在是不是可以討一點甜頭?
何音從來不覺得男女之間的親密行為,必須得男的主動,女的隻能害羞承受。都什麼年代了?想要就說,愛情是雙方的事。
她從秦臻懷裡抬起頭,盯著那雙顏色淡淡的嘴唇,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不懷好意。
秦臻最迷戀的,便是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更何況此刻她眼中充滿了彆樣的意思,好像給那倒影打上了一層濾鏡。
能醉人心智、亂人清醒的那種。
他全身都因為緊張和期待僵硬了起來,雙手抓住她的腰,看她踮起腳尖,歪著頭,鮮紅的雙唇一點點地靠近、靠近。
她的氣息,混著那淡淡的口紅香味,已經到了他麵前,兩人的氣息已然糾纏,嘴唇之間的距離,仿佛不到一毫米……
偏偏就在此刻,旁邊驟然亮起一團光。
“……!”何音驟然僵硬了身體,雙腿一軟,踮起的腳尖回到了地麵,氣得低聲罵了句粗口:“日!”
她的期待,她的害羞,她的所有情意都化作一團溫水,輕而易舉地融化了他的理智。
何音放開他的手臂,正準備去拿隨便放在櫃架上,不斷發光、無聲叫著她的手袋,便看到一隻手比她更快地抓住了。
她一回頭,便感覺眼前光線一暗,一雙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腮邊。
砰——!何音聽到自己的心臟狂跳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那男人臉已經紅成了一片,偏偏故作鎮定,從她包裡翻出了那本不斷發光的冊子,說:“先……辦正事。”
“先”字還破音了。
何音摸摸臉上殘留的餘溫,低下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瞧這男人裝的!
那就“先”辦正事,“再”繼續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