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記掛著顧莞寧,趙紅英步子邁得極快。也幸而馮秀芝和程長河都是長年勞作的人,才能跟上趙紅英的速度。
程硯洲打著手電筒,老遠就瞧見了他爹娘和趙紅英,趕快迎上去,“爹,娘,趙知青。”
天涼,一說話都能呼出白汽。
馮秀芝道:“咱快回吧。莞寧吃了飯沒?”
程硯洲:“吃過了,就是吃得不多。”
趙紅英說:“可能被今天的事情嚇到了,所以莞寧沒什麼胃口。”
這丫頭總是如此,有個什麼事就沒胃口。
回到程家。
“莞寧在這屋。”馮秀芝領著趙紅英進門,屋裡十分安靜,她放輕了聲音喊道:“莞寧?”
趙紅英探頭朝裡看了眼,屋裡點了蠟燭,卻也不甚明亮,隻能看到炕上蜷縮著一人,“該不會是睡了吧?”
“有可能。”見狀馮秀芝更加小聲,“趙知青吃過了沒,家裡備了飯,咱邊吃邊說說今天的事。”
門被合上,留下一室寂靜。
不出楊碧蘭所料,老兩口又要招呼客人吃一頓,幸好她準備得多。
趙紅英卻沒吃太多。來之前她還沒吃飯,但現下實在沒什麼胃口。
“大娘,趙麻子帶了人去山上堵莞寧,這事得問清楚是他自個的打算,還是背後有人攛掇的。”
趙紅英說話直白,“我也不怕您笑話,直說就是,咱知青院因為隊小老師的名額鬨出過幾次大事。上回莞寧落水,您也清楚,是彆的知青怕莞寧擋路故意不告訴她的。”
“大冷的天掉進水裡,那次莞寧去了半條命,還不知道落沒落下病根。”
“這陣子競爭老師的名額,不少人因為莞寧給我出主意招生就恨上她了。還有前兩天莞寧給大隊長提了幾條建議,大隊長瞧著挺滿意,可是還沒對外說,就有風言風語傳莞寧給大隊長送禮,那個剩下的老師名額八成就是她的。”
“我才懷疑,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心人攛掇的。”
“昨個莞寧還跟院裡的知青劉曉玲上山撿柴,平安出門平安回來。今天劉曉玲崴了腳沒法一起,這麼巧,莞寧就碰到危險了?”
聽了這番話,馮秀芝和程長河都是心頭一驚。
還真不像是意外。
不過要說是知青在背後攛掇的,那這手段也太狠毒了。對一個女同誌,上來就要毀人清白,這是多大仇多大怨?
程硯洲一直沉默著,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馮秀芝打眼一瞥,就知道老三心裡也不好受,心裡不定琢磨著啥時候出口氣呢。
不隻程家人震驚,做出這個猜測的趙紅英本人也難以接受。
知人知麵不知心,朝夕相處的同誌們可真是一次次刷新她認知,心地這麼狠毒。
什麼人命,什麼名聲清白,在某些人眼裡都不如自己一絲利益來得實在。
至此,她是半點兒為了知青院好的心思也沒了。
趙紅英抹把臉。
頭一回產生了搬出來的想法。
時候也不早了,趙紅英和馮秀芝兩邊對了下口風,免得彆人問起來說法不一致。
趙紅英洗洗臉,回屋去看顧莞寧。
顧莞寧縮在炕上,緊皺著眉頭,睡得很不安穩。
趙紅英小心把人掰正,蓋上被子。
她坐在一旁,卻沒有睡意。
正發呆的時候,門被敲了敲,馮秀芝端著饅頭片和雞蛋糕進來,“莞寧沒吃多少,半夜醒了再餓,拿這些將就著墊墊肚子。”
“讓大娘破費了。”趙紅英接過來,遲疑兩秒,最終選擇問:“大娘,您知道大隊有哪戶社員家裡房間寬鬆的嗎?”
馮秀芝想了想,“喲,那還真不少,咱大隊長批宅基地挺寬鬆的。趙知青你問這個乾啥?”
趙紅英苦笑道:“我想從知青院搬出來。”
馮秀芝眼珠子轉了轉,“莞寧也搬嗎?”
“我有這個打算,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想跟莞寧還有柴知青一起搬出來。”趙紅英道。
她們三個都不是小心眼子的人,更不是見不得彆人好的,搬出來肯定比在知青院清靜。
馮秀芝心裡立馬就有了合適的人家。
“有。你等我琢磨琢磨,回頭問問那幾家願不願意收知青住家裡去,也問問報酬給多少才合適。你放心,大娘不會讓你們吃虧。”
馮秀芝跟趙紅英嚴肅保證。
趙紅英心裡感激不已。非親非故的,馮大娘幫了莞寧這麼大忙,又願意為她們費心思打聽,這可真是太難得了。
一通忙活到現在,天已經黑透了。
程硯洲端著手電筒要離開,“娘,我回去了,明早再來。”
馮秀芝拉住兒子,“回頭我讓你桂花嬸子再問問莞寧的意思,爭取讓你倆正式見一麵,你自己也有點眼力見知道不?”
程硯洲麵色遲疑著問道:“比如?”
“比如,你不會說話就彆說,你就做事就行,今天你就做得不錯。”馮秀芝看著兒子,這傻小子隻要不說話,那相親成功的概率就跟坐飛機似的飆升。
程硯洲點頭,“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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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擦亮,北風呼呼地吹,寒意逼人。
趙紅英靠在牆上,幾乎一宿沒睡。
半夜時分,不出她所料,莞寧燒起來了。燒得整個人都開始說胡話,一會兒要爸一會兒喊媽,還要大哥,還說什麼死啊活啊的,把趙紅英嚇得夠嗆。
幸好程家有退燒藥,趙紅英又打擾了馮秀芝一場,把藥喂莞寧喝下去,到天快亮的時候,再摸額頭才沒那麼燙。
馮秀芝年紀大,覺少,又擔心顧莞寧,披著件衣服進屋來。
“外頭冷了,我瞅今天像是個陰天。”馮秀芝搓搓手,倒了杯熱水給趙紅英,“上午在家休息休息,半下午我再把你倆送回去,你看呢趙知青?”
仰頭灌了杯熱水下肚,趙紅英擦擦嘴,“那麻煩大娘了。我也不跟大娘客氣,等這事過去,我跟莞寧再好好上門來謝謝您。”
馮秀芝坐下,笑得和藹親近,“就喜歡你們這些爽快的丫頭。昨天替莞寧出頭的姑娘是柴知青吧,那丫頭我瞧著也是個實心眼的。”
“是。昨天莞寧遲遲不見人影,最擔心她的就是瑞雲了。”趙紅英道。
正說話時,外麵院裡突然進了人。
馮秀芝到門口一瞧,“老三?”
“你咋來這麼早?”她緊緊衣服,走過去,“娘還沒燒飯呢。”
程硯洲推著自行車進來,“我買了包子和油條。”
馮秀芝看到了籃子裡的一兜油紙包,她:“……”
馮秀芝震驚地收起下巴,斜睨著視線打量程硯洲,像不認識這人是誰似的。
“你咋突然這麼機靈了?”
昨天她剛提點兩句,今天老三就把肉包子給安排上了。
你說說要是早點兒這麼乾,她大孫子都抱上好幾個了!
程硯洲疑惑看他娘,“不是您說的嗎?”
馮秀芝嗬嗬兩下。她說的,她說的家裡這幾口子哪回認真聽認真做了,就是敷衍她。
“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馮秀芝過去,提著包子和油條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