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莞寧大吃一驚,“私開?沒有上報?”
“沒有上報,不上報就不交公糧。”楊碧蘭道:“就在那處山的半山腰上。隻有白河大隊在山北麵住著,他們開私田這事又是大隊乾部一起組織的,對外對公社瞞得死死的。”
程硯江說:“聽說是十多年前就有的。”
想起上午看到的陌生麵孔,程硯洲若有所思,“是怎麼被人發現的?”
程硯江搖頭,“內裡不清楚。”
“下午公社書記來咱隊小,革委會的也來了,把長順叔嚇得不輕,還以為咱隊小要出啥事。結果咱隊小沒事,白河大隊來人舉報,說大隊乾部帶頭開私田。”
顧莞寧追問:“是白河大隊的社員自己舉報的?”
程硯江:“是。”
“那這種情況,所有開私田的社員都要抓起來嗎?”顧莞寧有點想不通,大家好的事情好了這麼多年,為什麼突然冒出來舉報?
這時馮秀芝和程長河端著大盆的紅糖薑湯進屋,“一人一碗,祛寒。”
馮秀芝回道:“那得看多少私田,還得看大隊乾部願不願意把罪全頂下來,不過罰糧是肯定要的。”
程長河邊搖頭邊歎息,“好好的你說……”
“反正這事得拿幾條人命填才能堵住。”
人命。
顧莞寧的心頭籠罩上一層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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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私田的事情鬨得很大。
大隊長程長順連夜去公社開會,淩晨時分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眼都沒來得及合上一秒,忙不及去各社員家通知幾個老長輩和能話事的人聚起來商量。
楊桂花跟著早起,煮了一鍋的粥備用。
上工前,‘刺啦——’幾聲,前進大隊上空響起一陣電流聲。
大隊喇叭響了。
裡麵傳來程長順沙啞的聲音。
“所有社員注意了啊,所有社員注意了啊,各家派出代表來大隊部,各家派出代表來大隊部,簽保證書簽保證書——”
一連重複三遍。
顧莞寧揉著眼睛起來。
什麼保證書?
各社員家也正疑惑。
趙紅英和柴瑞雲也毫不知情。
柴瑞雲打著哈欠,“咱們知青是派個代表去簽字還是每個人都簽?”
趙紅英搓搓臉,“不知道呢,不行我去問問知青院那頭咋辦。”
顧莞寧歪頭靠在窗框上,昏昏欲睡。
有些人一天睡四五個小時就精神一整天,有些天就是睡一整天都睡不醒。
但是隊裡發生了大事,不能任性。
顧莞寧強撐著困頓洗漱完畢,裹上軍大衣戴上氈絨帽蹬上一棉鞋,隨時準備出發去知青點。
院門響了。
趙紅英把人迎進來,“馮大娘您知道出啥事了不?”
馮秀芝來就是說這事的,她先跟顧莞寧說:“莞寧,今天你跟老三先不能去縣城了,往後推一推吧。”
顧莞寧點頭,“可以的,不著急。”
馮秀芝說起正事:“這不昨天白河大隊被人舉報開私田,聽說革委會在山上發現了一百多畝地,幾十隻雞,還有十幾頭豬。上麵領導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大隊長連夜去公社開會,接到命令說所有大隊都要交保證書,保證所有社員都沒有開私田,沒有私自養豬養雞。”
趙紅英問:“那知青們咋辦?”
馮秀芝說:“知青們也得簽字保證,每個人都要簽,不會寫字摁手印兒也成。”
顧莞寧有疑問:“隻是簽字就完了嗎?”
馮秀芝搖頭,“那指定不成。”
“肯定要派人挨個大隊檢查。”
“莞寧,還有趙知青柴知青,待會兒你們跟我一起去大隊部。”
趙紅英道:“我得去山腳知青院一趟通知她們,大娘麻煩你帶莞寧和瑞雲一起。”
馮秀芝囑咐:“那你自個小心,這些天可亂。”
趙紅英急匆匆出門奔著知青院去。
顧莞寧看看門外,空蕩蕩的,“大娘,程硯洲沒來嗎?”
他以前恨不得天天來呢。
馮秀芝笑眯了眼睛,“他在大隊部呢,跟他爹一起,大半夜被喊過去商量事。”
柴瑞雲攏攏袖子,“那咱現在就去嗎?”
顧莞寧跑回屋揣上幾塊雞蛋糕,跟馮秀芝和柴瑞雲一起去大隊部。
大隊部要往南,穿過曬穀場往西。
天還早,大隊部周邊的空地上就聚滿了人,正三五成堆小聲說著什麼。
馮秀芝帶著兩個知青出現,楊桂花連忙迎過來,神情雖然疲憊卻帶著笑意。她瞅了眼顧莞寧,低聲跟馮秀芝說:“怎麼著,我咋聽說你家有好事了?”
馮秀芝拍拍她的手背,“一邊去,少埋汰我。”
“咋回事這是?”她問:“啥時候開始簽字?”
楊桂花歎氣,“能是咋回事?那裡頭的大老爺們寫個字都難,弄個沒見過啥樣的保證書可發愁呢。”
說著,她回頭看顧莞寧和柴瑞雲,“莞寧,柴知青,你倆是文化人,跟嬸子進去瞅瞅?”
顧莞寧和柴瑞雲對視一眼,點頭。
這件事早解決早安生,早點交保證書也表明了一種態度。
馮秀芝哪能放心,也跟著一起進去。
院子裡,幾個大老爺們圍著張小桌子,你一句我一句拍桌子踹凳子吵得不可開交。
“主要是隊小!隊小的情況得重點說明!”
“咱得在檢查的人下來前先自查一遍!”
“你家自留地是不是又往外寬了兩分?”
“放你爹的狗屁!”
……
那邊吵吵鬨鬨。
顧莞寧卻一眼就瞧見了偷懶躲閒的程硯洲。
他雙手抱胸,下頷線鋒利如刻,閉著眼靠在拖拉機上。
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另一處吵鬨的場麵完全不能影響他。
察覺到某人直勾勾的視線,程硯洲睜眼,緊皺的眉頭一鬆,大步過去,喊一聲馮秀芝:“娘,爹在屋裡休息。”扭頭對顧莞寧:“你怎麼來了?冷不冷?”
來自旁邊柴瑞雲的目光帶著揶揄,顧莞寧臉頰一燙,“不冷,我穿得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