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根留住?
這是個什麼糟糕的曲名?
趙升炳整個人的臉都快要變綠了。
這綠中還帶著那麼一點點黃,就像是被人從地裡硬生生地割下來一堆老香菜,又老又臭,沒人吃不說,還會遭人嫌棄。
此時,趙升炳手掌心的汗水已經把節目單給完全浸濕,他艱難地開口:“梁先生,我認為好像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梁衍輕輕地“唔”一聲,仍舊漫不經心地看著台上,並沒有看趙升炳。
趙升炳硬著頭皮說:“肯定是有人惡作劇,換了曲子。”
令趙升炳比較意外的是,聽他這麼說了之後,梁衍麵上也沒有流露出絲毫惱怒。他似乎並不在意趙升炳如今要說什麼,單手撐著額頭,仍舊凝神看向台上的人。
仿佛這些和他都毫無乾係。
趙升炳不得不把尚未出口的話全部儘數壓回口中,他也不敢再說話,繼續鵪鶉狀地保持著沉默。
循著梁衍的目光,他也忍不住看向台上。
舒瑤正站在台上,此時的她竟然連衣服都沒有換,更沒有去刻意裝扮,隻穿了一件再素淨不過的白T黑褲,眼睛上麵還蒙著一條白色的絲帶,直接遮去她的大半張臉。
襯著下巴小小一點,更加惹人憐愛。
趙升炳哪裡知道舒瑤如今的社恐狀況,隻當她是在作秀,心道現在的年輕人還挺會博人眼球。
現在的這個社會,早就不流行什麼矯揉造作、刻意而隆重的裝扮。如今就連網紅的審美,都從歐式大雙尖下巴轉變為杏子眼鵝蛋臉了,而現在台上的這個舒瑤,說不定走的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呢。
下一瞬,趙升炳清晰地看見,舒瑤放在二胡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幾下。
脆弱的琴弦被纖細的手指勾動,發出顫巍巍的聲音,宛若裂帛。
校園中的學生有這麼多,趙升炳對舒瑤此人的印象並不怎麼深刻,僅僅有“這個姑娘幫助了梁衍”這麼一點印象。
如果再加上一些的話,那就是——
梁衍對她的關注度並不一般。
舒瑤已經開始拉二胡了。
二胡和嗩呐這兩種樂器,按照常理來講,最適合演奏淒涼抑或者悲壯的曲子,在大部分人心目中,這些樂器多多少少有那麼點不夠高大上。
本來是一首略帶淒涼的曲子,到了舒瑤手中,卻換了另一種格調,透著一股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大氣。
趙升炳本人絲毫不懂音樂,此時卻也被舒瑤精湛的技藝所折服;在音樂的衝擊之下,他情不自禁地側臉,想要看看梁衍的反應。
梁衍已然換了一個坐姿,端端正正地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的女孩。
趙升炳懸著的一顆心緩緩地放回腹中——
還好,隻要沒惹怒梁先生就好。
他如今真的怕梁衍會不悅。
時間到了,舒瑤屈身謝幕,秦揚上場,舒瑤將手搭在他胳膊上,款款下台。
趙升炳敏銳地看到,梁衍唇角的笑容消失的一乾二淨。
-
舒瑤下了後台,解下覆蓋住眼睛的白絲帶,一群人圍上來祝賀她,都被秦揚默契地隔開。
舒瑤徑直走到舒淺淺麵前,揚起手來,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啪。
這一聲格外清脆。
後台中的其他人,也被這個變故給驚到了。
她們對舒瑤的印象一直是漂亮但沉默,不曾想今天還見到了她瘋狂的另一麵。
舒淺淺捂著臉頰,難以置信地看向舒瑤。
舒瑤冷聲問:“是誰讓你把我名字報上去的?”
舒瑤和何逸並無過節,何逸也斷然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但舒淺淺會。
舒淺淺沒說話,捂著臉頰。
舒瑤又問:“是誰讓你剪斷的古箏弦?”
舒淺淺試圖辯解:“我沒有。”
舒瑤說:“有還是沒有,你自己心裡麵比誰都清楚。實在不服氣,咱們就去查監控,驗指紋,我不怕和你耗。”
舒淺淺捂著臉,不敢說話。
舒瑤心中鬱結難消,剛剛那一巴掌打的手心疼,她簡單地收拾好包,也不留了,隻想回家。
——剛剛拉二胡的時候,舒瑤全程都在控製著自己,不要發抖,不要怕。
哪怕眼睛看不到,但她仍舊清晰地知道,台下全是人。
方才竭力壓抑的害怕在這個時候一股腦兒全部湧了上來,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給完整吞沒。舒瑤不可控製地顫抖,推門走出去沒幾步,她蹲下來,打著冷戰。
這種不可名狀的痛苦難以用語言來描述,舒瑤想要找一個小小的櫃子鑽進去,把自己藏起來,但周圍除了風意外,什麼都沒——
溫暖的外套罩在她身上,淡淡的橡木苔和冷杉的香味混雜在一起,舒瑤倉促抬頭,看到了梁衍。
她張張口,下意識發出,自然而然的一聲:“哥哥……”
梁衍眸色稍深,輕聲回應:“我在。”
他將舒瑤打橫抱起,沉著臉,上了旁側的車。
舒瑤不傻,在這個時候遇見梁衍,他絕非一個普通的程序員,也絕非有遊戲工作室股份分紅這樣簡單——
她掙紮著努力坐起來,問:“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車窗外,舒瑤清晰地看到熟悉的臉龐,秦主任,趙升炳……
都站在路邊,等待車子離開。
梁衍沒有正麵回答,他說:“這個不重要。”
“你現在壓力很大,”梁衍冷靜地說,“我帶你去能釋放壓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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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擊場。
國內大型的室外槍械射擊場並不算多,畢竟開設申辦的手續極為繁瑣,外加槍支管控嚴格,哪怕是在這裡,也隻有這麼一家。
鄧玨站在不遠處,看著舒瑤和梁衍,忍不住吐槽:“彆人談戀愛都是正經戀愛,誰家像你哥這樣?弄得和老年得子一樣。”
梁卻葵被鄧玨這個清奇的比喻引的直發笑。
仔細想想,他說的其實一點兒也沒錯。
以前梁衍寵舒瑤,要什麼就給什麼,恨不得天上星星也摘給她,可不就是當寶貝一樣麼?
鄧玨麵色不好:“上次我見她隻覺著眼熟,沒認出來……沒想到啊,竟然是她。”
梁卻葵不了解當年的事情,追問:“舒瑤怎麼了?”
“怎麼了?”鄧玨自嘲地笑,“想想你哥吧,以前哪裡多看過女人一眼?當初就是被這麼個小東西耍的團團轉,最後還被人給甩了——”
說到這裡,鄧玨看向舒瑤,心裡麵又是一股氣:“你知不知道當初這小東西走之前對你哥說了什麼?”
梁卻葵小心翼翼地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