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兩秒。
梁衍放在舒瑤背後的手微微僵硬。
“瑤瑤,”梁衍眯著眼睛,慢慢地說,“我看你是想吃硬糖了。”
舒瑤半跪在床上,揪著他的一角襯衫,仰臉看他:“都那麼長時間哎,還有後來我們在一起,難道你就一點兒也沒有動心嗎?”
她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梁衍鬆開給她揉太陽穴的手指,貼在她背部,輕輕地拍了兩下,撫平衣服上的一個小褶皺,糾正:“我又不是禽獸。”
舒瑤小聲嘀咕:“禽獸都不如。”
話音剛落,梁衍揚手,隔著一層布料,輕輕打她一巴掌。
舒瑤捂住屁股,發泄似地隔著襯衫咬了他一口,凶巴巴:“乾嘛?很疼哎!”
打她的力氣並不大,哪裡舍得真動手。
都是裝模作樣地嚇嚇她,隻是肉長的多,這麼一下下去,還是疼的。
“疼才能長點教訓,”梁衍扶著她的胳膊,垂眼看她,“回去以後再好好收拾你。”
他身上的襯衫已經被舒瑤徹底揉皺了,眼淚全部抹在上麵,包括剛剛舒瑤隔著衣服咬他留下的小小痕跡。
口感不錯,舒瑤大著膽子,躍躍欲試地想要再咬一口試試,誰知剛剛貼上去,就被梁衍拎著衣領往後拉了拉。
梁衍拿紙給她擦著臉,擦去不小心被抹到其他地方的眼淚:“彆鬨。”
病房門被推開。
出去買粥的舒明珺去而複返,拎著大大小小的飯盒回來。
她將東西一層一層地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舒明珺眼巴巴地看著舒瑤:“也不知道你現在想吃點什麼,就每樣都買了些……醫生建議你吃點容易消化的東西,喝點粥怎麼樣?”
直到出去買東西,她才驚覺,自己竟然不知道妹妹對食物的口味偏好。
舒瑤窩在梁衍懷抱中,朝著姐姐笑:“什麼都行。”
舒明珺見她狀況尚算正常,瞧不出異樣來,立刻鬆口氣,端著一碗粥靠近舒瑤:“你要不要嘗嘗這個?店主說這個最受歡迎。”
舒瑤半坐在床上,伸出手去拿勺子,無意間觸碰到舒明珺的手指,胃裡麵翻江倒海一般的惡心。她閃電般地縮回手。
舒明珺看著她下意識的動作,笑容僵在臉上。
“珺姐,”舒瑤猶豫地告訴她,“我好像出問題了。”
勉強說完這麼一句話,嘔吐感越來越嚴重,舒瑤實在忍不住,站起來,跑去衛生間,乾嘔了很長時間,但什麼都沒嘔出來。
舒明珺臉色沉下來,險些把熱粥潑到梁衍臉上。
她想到一個有些恐怖的可能性。
雖然上次檢查瑤瑤還是好端端的,但萬一梁衍在那之後獸性大發怎麼辦?
雖然時間短到撐不起舒明珺的腦洞,但她心煩意亂,已經無暇無考慮這些時間上的bug。
胸口劇烈起伏,舒明珺壓抑著聲音,手裡的碗晃了晃,壓低聲音質問梁衍:“你動她了?她還在上學啊你有沒有點分寸?”
“沒有,”梁衍矢口否認,他看了眼舒明珺手中的粥,微微蹙眉,“這味道太膩了,換份少糖的過來。”
他知道舒瑤愛美,不喜歡讓人瞧見她此時的模樣,隻守在門口,等到舒瑤漱口、洗淨臉之後,梁衍才問:“有沒有好點?”
舒瑤臉色並不好,她搖了搖頭。
請醫生重新為舒瑤做檢查,但在量血壓時,舒瑤又不配合了。
她坐在梁衍懷中,把袖子挽起來。護士一碰到她的胳膊,舒瑤便用力抽回,拽著梁衍的襯衫,拒絕她的觸碰。
護士很尷尬。
“我不想讓他們碰我,”舒瑤祈求地看向梁衍,“她們一過來,我就難受。”
她此時的臉色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白。
以往臉色白,還稍稍帶著些血色;但現在,一臉的病態,仿佛下一刻便能摔倒在地。
手指緊緊地揪著梁衍的襯衫,舒瑤這樣的表情和眼神,饒是梁衍再怎麼鐵石心腸,也無法拒絕她此時此刻的要求。
但血壓還是要量。
梁衍放緩聲音,提出個折中的辦法:“那我來好不好?”
如今用的是電子血壓表,很好上手,護士在旁邊示範了一下。
舒瑤伸手拽著袖子,看著梁衍為她戴上血壓表,這才成功量下數值。
所幸量體溫並不需要接觸,舒瑤半坐在小方桌前,一口一口地喝著粥。
醫生和梁衍、舒明珺一同出去,站在外麵,低聲交流。
醫生十分負責任地告知:“低血糖也可能會引起嘔吐、惡心的感覺。”
舒明珺蹙眉:“好端端的也不吐,隻要彆人一碰她,她就會吐。”
這件事情已經超出醫生的專業範圍。
醫生摘下眼鏡,說:“像這種心理層麵的症狀呢,我們建議你們去掛精神科。”
梁衍不說話,他站在病房門口,隔著一層玻璃,靜靜地看著舒瑤。
舒瑤坐在小方桌前,正在低頭喝粥。
不過,剛剛喝了兩口,就放下勺子,抽出紙巾,拚命地擦著眼睛。
一邊努力地擦,一邊把手貼在胸口處,深深地呼吸,往下順氣。
努力憋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手用力地捏著紙團,肩膀控製不住地抖。
在他麵前的時候,為了不讓他擔心,把害怕和難受全都藏起來;等到隻剩自己一個人,才敢偷偷地哭出來。
舒明珺和醫生溝通結束,剛想推門進去,被梁衍伸手攔住。
舒明珺腳步一停,訝然地看他。
順著梁衍的視線。
她也看到了房間內擦眼淚的舒瑤。
“讓她自己哭一會,”梁衍沉聲說,“你一進去,她又要忍住了。”
-
舒瑤堅決不肯打針,好在身體也沒有其他問題,經過檢查過後,就可以離開醫院了。
舒明珺同意讓她仍舊住在梁衍那邊。
——即使舒明珺現在不同意,也沒有其他辦法。
除卻梁衍,舒瑤本能地抗拒其他人的接觸。
隱約間,舒瑤又有些三年前的影子,舒明珺心中酸澀不已。
與先前比較,有一點稍微好些,如今舒瑤雖然仍舊懼怕陌生人,但和熟悉的人可以正常聊天,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排斥。
梁卻葵戰戰兢兢地向自家大哥認錯,而梁衍並未苛責她:“沒事,你先回家。”
梁卻葵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家大哥與先前的不同。
“回去和媽說一聲,”梁衍叮囑她,“瑤瑤身體情況不好,讓她彆來打擾。”
梁卻葵重重點頭。
臨彆之前,梁卻葵想起一事,告訴梁衍:“對了,純薇姐回西京了。”
梁衍淡淡應一聲。
梁卻葵說:“純薇姐這幾天經常來家中做客,和媽媽聊天。”
梁衍不置可否:“我知道了。”
梁卻葵還想再說些什麼,又覺著其實沒什麼必要。
許純薇喜歡梁衍的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梁衍對許純薇毫無興趣更是人儘皆知。
趙語竹和許純薇的母親私交不錯,以前曾經半開玩笑地指腹為婚。當然,這隻是玩笑話,被梁父給製止了。
梁衍從未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
讀書時期,許純薇頻頻以各式各樣的理由來找梁衍,梁衍多次拒絕,後來不勝其煩,直接拒絕見她。
那時候梁卻葵看許純薇在庭院中哭,唯一的念頭竟是自家哥哥太不近人情了。
作為親妹妹,梁卻葵深刻體會到自家哥哥對男女之情的不感興趣,或者說,梁衍壓根就沒有所謂躁動的青春期。
為了教育好妹妹要愛護身體,就在梁卻葵剛上高中的那一年,已經讀大學的梁衍帶著她,去名下私立醫院的婦科、產科、皮膚科、傳染科等等轉了一個遍。
梁卻葵臉色煞白地看到了獨自做流產手術的花季少女,在走廊上紅眼爭執究竟是誰傳染給誰性病的“情侶”……
那樣嚴肅警告梁卻葵即便是有了男友也要做好保護措施的哥哥,在梁卻葵眼中就像是一個冷血無情的機器。
而現在,因為舒瑤,這台機器終於有了溫度。
哪裡不近人情,梁衍不過是隻親近一人而已。
晚飯過後,舒瑤堅定不移地拖著梁衍一起看那些視頻和照片。
梁衍先前不願和她一起看,唯恐她回憶起不好的事情。但舒瑤執意拉著他,隻好順從。
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還有視頻。
那段時光,梁衍就是她的全世界。
舒瑤穿著潔淨的白色裙子,坐在梁衍懷中,手指悄悄地從鼠標上移開。
她仰臉,認真地問梁衍:“這些照片和視頻是你刪掉的嗎?”
梁衍搖頭:“不是,有些視頻我也是第一次看。”
舒瑤還是感覺不可思議。
她隻敢偷偷地仰臉看梁衍,臥室中的主燈沒有開,一片明亮的燈光恰好落在他右眼下的痣上,皎潔乾淨。
舒瑤思考。
——這個人,真的曾經是自己的男友麼?
三年前,她剛剛高考結束,怎麼會認識梁衍這樣的人?按照常理來講,兩人壓根就不可能有接觸啊。
放在桌上的手機閃著光,舒瑤打開看,是10086發來的短信。
她沒當回事,直接刪掉。又打開微博看了看,忍不住朝梁衍吐槽:“有個變態男粉絲天天騷擾我,每天給我發酒店的照片和地址,你說他的腦子是不是被印度飛餅給糊住了啊?”
梁衍失笑,順手捏捏她的臉頰:“來,我看看。”
舒瑤老老實實把手機遞給他:“今天還沒發。”
梁衍看了幾條私信,都是些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他沉下臉,把手機放在旁側:“等會我處理。”
坐的有些不舒服,舒瑤換了個姿勢,摟住梁衍的脖頸,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氣息。
“難怪,”舒瑤喃喃開口,“難怪從第一眼見你,我就不害怕。”
完全沒有麵對陌生人的恐懼。